农民工们表现出来的根本不像黄忠明说得那样态度强硬,他们在卢宁提出要给予补偿条件时,显得也很犹豫,像是无法自己拿定主意。卢宁当时立刻说让他们回去考虑考虑。
这些人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他们似乎并不懂怎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犹豫,说话之前也会思考很久,种种迹象表明,引起目前的矛盾的并不是这些农民工,而是他们背后的人。
所以,卢宁没有先开条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满意。
直到这件事结束,那个人都始终没露面,卢宁也没有深究对方的身份,但是他心里有数,这个村子里,有这样一位高人可以给农民工指点迷津。
其实卢宁自己对目前的情况乐见其成,他处理过很多案子,也明白,不会发声的弱者总是容易被欺负。好在黄忠明这个人为人上有争议,但是胆子小,遇到能用钱摆平的麻烦还是愿意花钱的,卢宁私心里也愿意为这些农民工争取更多利益。
他们当时谈好的补偿中还包括给失去劳动能力的民工以每月最低生活保障,但是卢宁不知道自己死后,黄忠明还有没有再让人继续发这笔钱。
但是以黄忠明的为人,应该还不至于吝惜这点小钱。当时重伤到失去劳动力的人有五人,每人一个月给八百块钱就够他们生活了,这些钱对黄忠明来说根本连牛毛都算不上。
卢宁按照原记忆中的地址来到农民工领头那人的家里,他的家跟一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住的依旧是土石搭的房子,硬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房子的面积更扩大了一些。
卢宁走上前去,敲敲门,很快有人出来给他了门,却是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她猛一见卢宁愣了愣:“你是谁?”
卢宁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您就是嫂子吧?”
那个女人被叫得莫名其妙,卢宁随即解释道:“您以前没见过我,我认识李哥,原来他已经结婚啦。李哥现在在家吗?”
对方摇摇头说道:“他下地干活了。”
卢宁依旧笑着:“现在正是秋收尾巴,家里都很忙吧。”
李家嫂子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看起来是个习惯了沉默寡言的人。卢宁也不再去刻意跟她套近乎,就站在院子里等。过了一会儿,她转身进屋子里拿出一条板凳,让卢宁坐。
“哦,谢谢嫂子。”
卢宁知道有些乡下地方男女是不能离得太近的,尤其人家丈夫不在家,他更不能贸然进屋,就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李家嫂子大概出于礼貌,没再进屋,坐在门边逗弄孩子。
“这孩子多大了,看着挺小的呀。”
“才五个月呢,也不太能见风。”
卢宁笑着说是,他记着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过姓李民工的妻子,还以为他没结婚,现在想来,那时候人家可能都已经有孩子了。
他心下稍微转了几个弯,看着她怀里抱的小孩问道:“嫂子,男孩女孩啊?”
说到这个李家嫂子竟露出点笑容来:“男娃,可皮了。”
卢宁抿着嘴角微笑一下,重男轻女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农村大概还要个十几二十年才会有些改善吧,不过正好,对方喜欢聊孩子就好,他就能套出话来。
“小时候皮长大了才有出息,我妈说我小时候就安静得跟个小姑娘似的,长大以后只能给人家打工了。”
李家嫂子终于打开一点话匣子,笑着说:“俺哪能跟大城市的人比。”
卢宁急忙道:“我也是农村的呀,我家就住隔壁村,维县。”
李家嫂子将他仔细端详片刻,说:“这可看不出来……他长大了要能跟你这么出息就行。”
“哈哈哈!他肯定比我有出息。”
卢宁看着李家嫂子的表情,觉得场子热得差不多,便试探问道:“说起来,咱们村里哪家孩子最有出息啊?可有出过大学生?”
李家嫂子对他的问话毫无戒备,说到孩子能说的话题也多,她便讲:“村里最出息的娃俺不清楚,但是一说到大学生,俺却知道一个,就村东头,老魏叔家的孩子。不过老魏叔不是俺们村的,算吗?”
卢宁乐得两只眼睛又弯成月牙:“算,当然算了,吃咱们村里水长大的人,都算。他怎么个出息法呢?”
村里如果有个真出息的孩子,别人家都爱提,李家嫂子也不例外:“人家就是大学生,前几年毕业了,在巷城当大官,吃的是皇粮,你说这叫不叫出息。”
卢宁没忍住,突然喷笑一声:“当然算,这可是大出息啊。”
——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他一开始就猜到了,村里一定是出了“当差”的人,不“当差”管不了黄忠明。且这个“当差”的不可能出在老一辈里,因为如果是老一辈,那个人不会还住在村里,所以“当差”的肯定是年轻人。但是那位“高人”有一定道理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因为一年前的事告诉卢宁,村里人都听他的,他能管住一群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让他们不至于冲动惹事,他一定很有威信。
“嫂子,老魏叔家住在哪儿啊?”
“就在村东头,第一家就是他家呢。”
李家嫂子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你要去他家?”
卢宁摇摇头:“没,我就随便问一下。”
“那就好,最近还是不要去他家打扰了,老魏叔受伤啦,心情不太好。”
卢宁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