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校址离锅洼村不远,被征用之前属于锅洼村和东边那个村子的交接地带。
猫儿开车,卜鸣坐副驾位,仪器放在后备箱和后座上。
柳侠、万建业和关强、浩宁扛着三脚架和铁锨步行。
柳侠提前买了十顶巴拿马帽,还在仁义路中学那个打印店打印上了中原省地质局勘探测绘大队的字样。
关强和浩宁戴上后,立马觉得自己的档次上去了,连神情都在快活中忍不住多了点严肃认真,这会儿两个人扛着东西跑得飞快,大笑着想追上猫儿开的车。
到了地方,几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明媚的阳光下,已经收完的玉米地,玉米棵子被简单清理,地上到处是萎黄的杂草和叶子,田间小路边随意生长的高大白杨和其他落叶乔木,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飒飒作响,一副北方乡村美丽的秋季风光。
卸下仪器,几个人先站着享受了一会儿眼前的风景。
柳侠来的时候跟房东老太太借了个马扎,他放下让猫儿坐,猫儿不肯,和关强两个一起跑着在草稞子里找蚂蚱玩。
柳侠用其他几个人听起来完全没有震慑性的条件威胁了他几句。
猫儿就跑过来用屁股挨了一下马扎,然后跳起来就又跑了:“小叔我坐着歇了了哦,你黄昏不准叫我独个儿睡。”
几个人看着猫儿笑,浩宁说:“小侠叔,猫儿这么大了还跟着你睡?”
柳侠说:“他不待见独个儿睡,他独个儿睡哩时候睡不踏实。我去年出去时间老太长,他独个睡了大半年,不是就生病了嘛。”
浩宁笑起来:“也是哈,琰宁比猫儿大一岁,也是前两年才跟我分开自己睡哩。”
万建业眯起眼睛看着太阳:“真舒服,现在是一年里头最适合野外作业的时候,一边郊游一边挣钱。”
卜鸣说:“嗯,咱不能光郊游,开始干活挣钱吧。”
浩宁喊关强和猫儿:“您俩别耍了,开始干活了。”
猫儿听到喊声,立马把拿在手里准备扣蚂蚱的帽子戴在头上,转身跑了回来。
柳侠走到车边准备拿出图纸,腰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
猫儿正好跑到他身边,取下传呼机给他念:“请速回电话******,严文玲。”
柳侠的心跳有点加速,他扭头看了一圈,入眼最近的就是锅洼村,他记得村里的小卖铺有公用电话。
猫儿拉开车门把图纸拿出来:“小叔,你开车去回电话吧,俺开始干了哦。”
柳侠点点头:“卜工,万师傅,我去回电话了,你们俩先教关强和浩宁简单地看一下图纸吧。”
——
十五分钟后,锅洼村小卖铺前。
柳侠怔怔地坐在车里,脑子里一片乌七麻哈的聒噪音,脸上火辣辣地发烧,心里是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几个人坐着卡车颠簸了七八百公里,带着租来的仪器,现在正兴高采烈地准备投入工作,他现在怎么去跟他们说?
接下来怎么办?自己在京都,没人认识自己,丢人就自己知道,万建业和关强浩宁怎么办?
万建业虽然是请了假出来的,单位的人恐怕都心知肚明他是出来投奔自己的,就这样让他回去,他不得被魏根义、丁红亮他们嘲笑死?
还有关强和浩宁,两个人那么高兴能来京都干活……
有人拍车门,是小卖铺的老板娘。
柳侠摇下副驾的玻璃窗。
老板娘说:“小伙子,把车往前边开点好吧?挡着我门了。”
柳侠僵硬地笑着说:“对不起,我这就走。”
柳侠把车子开到村头,又停了下来。
这里看不到工地,他知道目前这种情况,抛开面子,把事情越早说出来越好,可他现在实在没勇气去工地面对那几个人。
他看着工地的方向,手胡乱地在身上摸着,他想学着别人抽根烟,冷静冷静,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摸到,却在暴躁地抬起头想大叫一嗓子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田野间向他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猫儿看到车子后就跑了起来。
柳侠赶忙发动车子,向着猫儿开了过去。
柳侠觉得自己已经把表情调整得很好了,猫儿却在坐进车里看了他一眼后就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他们不想跟咱签合同了是吗?”
柳侠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点点头:“不相信我的资质,怀疑我的毕业证是假的。”
猫儿说:“因为你毕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周岁?”
“对,我解释,可越解释越像假的,每一句话都是漏洞,穷山沟里的孩子不是应该上学更晚,勉强考上个大学也应该比城里的孩子大很多才对吗?中原省的,刚独立单干不是应该在自己最熟悉、有客户了解自己能力和信誉的地方才更有优势吗?为什么大老远跑到人地两生的京都来?”
猫儿把手放在柳侠握着档杆的手上:“智子疑邻。”他看着窗外,把因为气愤变得急促的呼吸节奏慢慢缓下来,“肯定是有人想顶替你才这样诬赖你的,肯定是巩运明,姓严的校长刚开始根本就没怀疑过你这些,还很喜欢你学习好、那么小就能考上大学,怎么过了这么几天了忽然想起这些来?”
柳侠从严校长隐晦地表达对他学历的怀疑时就想到了巩运明,因为除了巩运明,没人会跟严校长或其他跟这个工程有关的人说这个。
但知道了也没用,严校长说,另外那家测绘公司的报价比柳侠低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