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海没给家里的大人带什么时尚的法国货。
人种肤色都不同,生活水平又悬殊很大的两个地方,消费的观念也有极大的差别,法兰西引领世界潮流的时装和昂贵的化妆品可不是柳海这样一个穷留学生买得起的,再说了,那些东西即便柳海有钱买回来了,柳家人也真穿不了用不着。
从小过着穷日子长大的柳海很会划算,法国一件像点样的衣服的价格,换算成人民币,在国内可以买很多衣服,他带回了德国马克和美元,陈震北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帮他兑换成了人民币,结果……他和柳凌给几位长辈买的东西重复了——都是羽绒服和一件女式团花唐装。
孙嫦娥拿着柳海给她买的大红团花棉袄,心疼的直叹气:“孩儿呀,咱家现在自己卖布咧,您大嫂给我做了一大堆衣裳,穿都穿不完,今年您三哥三嫂给您伯俺几个买衣裳,您伯都不叫。
这衣裳一件就上百块,您伯您叔还有您大哥他们成天价搁外头跑咧,有两件换洗哩好衣裳也中,我成天搁家啥都不干,您给我买这么贵哩衣裳干啥呀?”
柳凌只是笑,不说话,他给孙嫦娥买的是枣红色的,而且和柳海是一个牌子,只是颜色不一样。
柳海把衣服从孙嫦娥手里拿过来,笑嘻嘻地往她身上套:“你成年给俺这么多人做饭、洗衣裳,比谁都使慌,俺不给你买给谁买?”
猫儿和柳侠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猫儿说:“奶奶,你别心疼了,要不是小叔俺俩从尚诚县回来那天下雪,去不了原城,俺小叔也打算去给您买羽绒服咧,俺小叔还想给俺大爷爷您俩都买一件这种老地主衣裳,说叫你体会一下当地主婆哩快乐咧!”
一家人都笑起来,柳长青笑着对孙嫦娥说:“怪不得孩儿都想给你买这种衣裳咧,穿上去是怪好咧,喜庆哩很,穿着吧,跟电影里地主婆一个样。”
柳长青的话等于是变相地夸奖了柳海有眼光,柳海特嘚瑟地给孙嫦娥系好扣子说:“妈,真哩可好看,明儿咱照相你就穿这件。”
柳雲和柳雷在家呆了三年多,习惯了早睡早起,现在已经比他俩平日里睡觉的时间晚了近两个小时,俩人折腾够了,安静下来再被一晃悠,很快就开始栽嘴儿,却硬扛着不肯睡,柳雲靠在猫儿怀里,迷迷糊糊之中还发表评论:“奶奶,你穿着这花……衣裳……看着、看着……跟……花媳妇儿样。”说完就闭上眼睛,打起了小呼噜。
跟哥哥一个状态的柳雷在睡过去之前又强调了一遍:“就是,奶奶……跟……花媳妇儿样,不叫……不叫……给小雲……俺俩哩……花嘎嘎鞋……脱了……”
柳海乐得抱着孙嫦娥大笑:“妈,你听见孩儿咋说了吧?说你跟花媳妇儿样,花媳妇儿啊妈,小孩儿们说花媳妇儿哩意思就是老好看老漂亮,是不是?这证明我眼光特别好,对吧?”
柳长青摸了摸孙嫦娥的袖子:“您妈真当花媳妇儿哩时候,我也没能叫她穿过这么好哩衣裳,年轻时候净叫她跟着我受罪了。”
孙嫦娥推着柳海的脸把他扯开:“爬一边去,连您妈你都敢笑话,小凌,你给我拧他哩嘴。”
柳凌笑着探过身子,拧着柳海脸颊上的肉,转了半圈:“妈,你看,这样拧中不中?不中我就换个样再拧,一百零八种拧法任君挑。”
柳海捧着脸大叫:“喔喔——,五哥,你不敢真拧,老疼啊!”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笑。
孙嫦娥伸手去打柳凌:“小鳖儿,你原来恁听话厚道,这出去当两年兵咋也变哩这么孬孙咧?你这是跟谁学哩?”
柳川拍着已经睡得呼呼香的柳雷说:“还能跟谁?震北呗,震北干正事哩时候看着像个大人,私底下皮哩很,小凌跟他搁一块儿时间长了,如果不也学哩皮点儿,嘴头上不净吃亏?”
柳凌松开了手,戏谑地揉了揉柳海的脸,回来靠着窗台坐下:“唉,不折不扣地执行首长的命令,并且能视具体情况灵活机动地制订多种战术,居然还不对了,做人真难呐!”
柳侠对柳凌点点头:“五哥,三哥没说错,你真是跟震北哥一样,学哩越来越皮了。”
孙嫦娥把衣服脱下来慢慢折着,对柳长青说:“事儿哪有这样比哩?咱结婚时候我穿哩衣裳,比后来恁多年咱村儿那些花媳妇儿穿哩都好。”
秀梅和玉芳正一起往灶灰里埋蒸好的小红薯,闻言说:“就是,我也是,到现在咱村儿还有人说我结婚时候穿那件红花衣裳好看哩,不过,出去看了现在小闺女儿们穿哩衣裳,就会觉得,那时候穿哩真老土呀!”
玉芳说:“前些年过年时候,俺小姑跟俺姑父回孙家村,虽然咱小姑穿哩不是最好哩,俺还是都可羡慕她,都觉得俺小姑最有福、过哩最美。”
柳凌说:“四嫂,你以后也会可有福,过哩可美,嫁给俺家哩男人,只要你不追求啥高人一等的荣华富贵,都会过得可顺心,俺四哥肯定一辈子都不会打你骂你。”
苏晓慧把睡熟的柳雲从猫儿怀里抱走,对柳凌和柳海、柳侠说:“对,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我还是觉得咱妈最有福,不光是咱伯对咱妈好,一辈子不让她挨打受气,还因为有您几个,您几个都这么争气,咱伯咱妈天天心里都舒坦,那才是真正有福气哩日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