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就是阴历十一那天,快天黑哩时候您二哥带着妞回来了,跟我说,想让妞搁家跟着我住一段儿,我答应了后,您二哥坐那儿可长时间没说话,等娜娜睡着了,抱到您伯俺俩那屋儿里,他才掀开了妞哩衣裳给我看。”
孙嫦娥停止了扇扇子,把娜娜抱进怀里,小姑娘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忽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茫然而惊恐地看着孙嫦娥。
孙嫦娥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睡吧孩儿,是奶奶,这是咱家,咱以后就不回罗各庄了,就跟奶奶住咱家里了。”
小姑娘又看了一会儿孙嫦娥,好像确认一下到底自己听错没有,然后才把头偎在她怀里,蜷缩起双腿,闭上了眼。
等她再次睡着,孙嫦娥轻轻拉开了她后面的衣裳。
朦胧的月光下,柳侠看到孩子小小的脊背上,中间一大片黑色的东西,还有肩膀下一块块的深色。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中间那一大片是血痂,肩膀下的深色摸不出来,是正常的皮肤。
孙嫦娥说:“肩膀这儿哩是刘冬菊拧哩,这一大块是她正发脾气哩时候,孩儿急着上厕所,没办法了,只好从她跟前过,她揪着妞哩头发把孩儿给甩出去,正好磕到锅沿上,给孩儿刮哩。”
柳侠咬着牙骂了一句:“这个杂碎娘儿们。”他忽然想起来刘冬菊头上那吓人的伤,问道:“妈,我跟猫儿夜儿搁会上正好碰见这个赖渣娘儿们了,她额头上可大一片血痂,旁边还都是黑紫哩淤血,不像是一下给打哩,倒像是……我也说不上来,俺二哥没跟你提这事?”
“没啊,”孙嫦娥吃惊地说,她想了想,才又接着说:“我当时问您二哥了一句,说,‘孩儿,我跟您大伯做主给你娶这女哩是错了,您大伯已经叫您长兴叔给你带了信儿,说过不下去就离了吧,到现在她闹成这样你还将就着,你是跟您大伯俺俩赌气咧吗?’
您二哥说,‘不是,娘,开始时候有点,那也不全是,现在早就不是了,娘,我不知道咋跟您说,您叫我想想吧。’
您二哥说,刘冬菊以前虽然不待见娜娜,也就是跟别家脾气不好哩爹娘样,妞做啥事不合她心意了,骂哩狠些,随手推搡孩儿几下,给几巴掌,一不顺心就这样狠哩拧孩儿,就是最近这一个多月。
您二哥前儿就搁家住了一夜,一大早就走了,我看他心事老重,就叫您大哥去送他一下,顺便问问他到底啥想法,您大哥回来对您伯俺俩说,他叫您大哥对您伯俺俩说一句,就是他跟刘冬菊离了婚以后,不会再结婚了,叫您伯、您叔俺都别再替他操这个心了。”
柳侠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叫了声:“妈!”
孙嫦娥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点茫然地看向远处:“唉,多少男人,当初女人活着哩时候,千好万好,可哪一天要是没了,连一年半载都等不了,那真是尸骨未寒呐,就急急忙忙想再娶了。
您伯俺是等您二嫂没了三年多,才敢托人给您二哥找哩。
那三年多,你不知道您伯俺俩想了多少,知道您二哥跟小红好,知道他忘不了,怕他因为这难受;
可他到底才二十出头,多少城里人那个年纪还没找对象咧,咋能就叫他那样孤孤零零过一辈子咧,那是自己家哩孩儿呀!
我就想,您婶儿要是搁地里知道自己哩孩儿得那样过大长哩一辈子,你说,她该多心疼?我跟您伯想想就觉得不忍心。
可我也想过,您二嫂搁地下会咋想。
您二嫂活着哩时候对您二哥恁好,为了他愿意嫁到咱这大山沟里;当初她怀不上孕,俺都觉得是她太瘦了,养不住胎,她为了给您二哥生个一男半女,明明不待见吃肉,还硬着头皮吃老古龙麦季鸟,吃红薯吃到烧心,吃到哕,知道自己终于怀上那天,你不知道您二嫂高兴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