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在炕上打了个滚儿:“不中,那孩儿得多委屈,本来这么高兴哩年三十儿,跟着他,连句话都不敢说。”
“谁不敢说话小叔?”
猫儿捏着两块炸带鱼跑进来,跳上炕跪在柳侠身边,把一块带鱼放他嘴边。
柳侠伸手去拿。
猫儿说:“有油,你别拿,我喂着你吃,将你说谁不敢说话呀?”
柳侠把边上的刺咬出来,猫儿拿了张纸放在炕上:“吐这儿,你别咬了,我把刺都弄出来你再吃。”
柳侠说:“我说小雲跟小雷咧,那俩孬货现在真会作闹人,想睡觉哩时候不但得一直挠着痒,还不准别哩人说话。”
猫儿用小牙把两边的鱼刺都给咬出来了,只剩下中间脊梁骨的鱼刺,他把鱼块放在柳侠嘴边,柳侠翻身趴在那里吃。
猫儿咬着另一块说:“其实他俩有时候可乖,原来俺娘跟大伯去地里干活哩时候,俺奶奶领着他俩做饭,他俩一直跟着奶奶,一人拿一块馍吃着,能耍一大晌,一点都不闹人。”
柳侠装作很随意地说:“孩儿,你是您爷爷那边哩老大孩儿,要是爷爷想叫你回家祭祖,或者想叫你去给您奶奶上坟,你想去不想?”
“嗯?”猫儿楞了:“我?我……,我不知道啊小叔,你说我去不去?我,我都没见过……那个奶奶。”
柳侠正想说话,柳葳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小叔,猫儿,吃完了没?给,俺妈叫我又给您端来点,三叔说这个新炸出来哩时候最好吃,俺妈跟俺奶奶说,那就叫咱现在吃了算了,反正早晚都是进咱几个哩肚子里。”
柳葳说着话,突然发现猫儿的表情有点不对,伸手摸摸他的头:“孩儿你咋着了?不得劲儿咧?”
猫儿鼓着脸摇摇头:“小叔问我俺爷爷要是叫我回去祭祖,我回去不回去。”
柳葳一下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想就不回,你要是回去了觉得可不高兴,小叔就更不高兴了,是不是小叔?”
柳侠翻身躺平:“小葳,你说我替孩儿去中不中,就是磕个头……”
柳葳差点想翻个白眼,他早就发现了,小叔这么聪明的人,一到猫儿的事情上就糊涂得不行,祭祖这事是能替的吗?尤其是当事人还在家的情况下,猫儿是二爷家的大孙子,小叔是谁啊?
不过柳葳一点没表现出来,他挑了一块最大的带鱼递给猫儿:“给孩儿,你慢慢吃着,再给小叔剥着刺,别叫扎着他,哥哥还得去喂小雷,咱奶奶喂他俩喂不过来。“
柳葳出去了,柳侠又翻过来,非常坚决地对猫儿说:“不去,咱俩今儿后晌就搁这屋不出去,装着不知道,反正以前你也没回去过,他们肯定把你今年已经十岁了给忘了。”
柳侠在家历来是个小自由,再加上全家都知道他的工作非常辛苦,他吃过午饭后赖在炕上不起来,全家人除了心疼,其他任何想法都没有。
所以大半个下午,他都是和猫儿躺在炕上,柳葳、柳蕤,甚至柳莘,不停地把各种好吃的送到他们屋里。
柳凌和柳海中间也过来了一次,柳海一边损着柳侠看起来像年老肾虚,一边喂他吃炸丸子。
柳凌喂着柳侠吃了几个五香杏仁,摸摸他的头:“躺着耍吧,没事,孩儿还小咧,咱叔不是个拿邪哩人。”
柳凌的话让柳侠心里大感安慰,他其实就是怕柳长春心里难受,如果柳长春不在意,他才无所谓呢。
猫儿却有点不踏实,他不但聪明,而且敏感,他觉得小叔明知道他不喜欢去下边,还专门问他,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今年他应该或者必须下去?
不过,小葳哥都说了,他如果不高兴,小叔肯定更不高兴,他决定不下去,不管那个原因是什么,反正他就是不想让小叔不高兴。
柳侠吃了一肚子乱七八糟,趁猫儿去给他端水的时候跳下炕往厕所跑,一出屋门,就看到柳茂一个人站在大柿树下,并且正好往这边看过来。
柳侠不去想那么多,转身往厕所走,眼睛的余光却看到柳茂也在快步往那边走。
柳茂在厕所前面那棵栎树下追上了柳侠,柳侠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
柳茂看了柳侠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艰难地说:“我,我刚才听见……听见小葳跟咱大哥说了……他,他还小着咧……,叫他……跟你搁家耍吧。”
柳茂说完了,才又转过头看着柳侠。
柳侠怄了一会儿才硬梆梆地说:“我听三哥说了,俺伯叫长兴叔给你带过话,要是过哩老不好,你离婚他不会干涉,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为啥还不离?”
柳茂垂下了眼帘。
柳侠心里“忽”的一阵难受,因为柳茂这个样子,和猫儿垂下眼帘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猫儿从来没有过这么颓废的时候。
柳茂说:“你不懂。”
柳侠脱口而出问到:“这还有啥需要懂哩吗?那种女人和她离婚不是天经地义哩吗?”
柳茂看着他,轻轻摇摇头:“你不懂。”
看着柳茂的背影,柳侠轻松又沮丧。
他发现因为柳茂那句允诺,他纠结了一下午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所以他沮丧:猫儿还是他的孩子,我自己都是这么想的,他说了猫儿不需要去,我就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可当柳侠站在门前,看到捧着一碗水,小心翼翼沿着碎石路向他走过来的猫儿时,他却在一瞬间释然了:是二哥的孩子又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