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京来书四封,谷主亲启!”
“齐州来书三封,谷主亲启!”
“汴京来书七封,谷主亲启!”
“……”
孙翛翛并未去参加论医会,这会儿方才停了笔从她师父的画房里出来,思绪还有些凝滞,一时看着从信鸽塔到卷纱阁的那条小路上忽然变得忙碌,还没能反应过来。
她狐疑地对身边牵着生生的曲闻竹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信都在一个时候到?”
曲闻竹不比孙翛翛满门心思都扑在cao木图上,心思通透答道:“这就要问莲稚妹妹了。”
“唔。”孙翛翛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是她寄出去的信有回音了。”
曲闻竹在这一点上,其实并不如谷外来的孙翛翛知道得多。孙翛翛与亓徵歌同在汴京的那些时日,却是将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的。
彼时春日里药宗容决谷千金亲临汴京,整个汴京医家乃至汴京周边的医道中人悉都起了十足关注。加之亓徵歌亦全无架子,九日一设的梨坛论医会更是得了所有人的拥护。
亓徵歌年少有为,又来自朝中医家之首药宗容决谷,自小便经受着朝中最为正统而系统的医家教化,更遑论她天赋异禀远胜常人,受到的认可绝非只来自汴京一处。
上自朝京口下到巴陵前,两载来游方历过的每一地都是陆莲稚发书的去处。
游方两载,陆莲稚与亓徵歌的形影不离,但凡是有心人都不难发觉。认识陆莲稚的人,便一定会认得亓徵歌,同亓徵歌有交情的医者,便也必定会知晓陆莲稚。
更遑论二人也从不曾刻意隐瞒何物,各家便都隐约对此知晓一二。
而亓徵歌作为医者、陆莲稚作为剑客给人的印象都太过深入人心,医者救死扶伤,侠者为国为民,此间结缘,与道侣无异,无人能够挑出错来——二人本就已经是江湖难得的风采。
此番陆莲稚发书各家,众人对此事目的为何早就已经心照不宣。承蒙二人向来的行止风气,也根本无人会有微词。
亓元解忧天忧地愁人愁己,却显然是并不曾料到过这一点。
他将一张张从信鸽脚环内取出的小纸块平摊开来,摞在一处,书信之多令人粗略看来简直有一指厚度。
“……”纵使亓徵歌对陆莲稚的计划早有所耳闻,此刻却也被她这一处不漏的撒网式投书给噎得微微吃惊。
更何况她是如何让这么多书信都在同一时间抵达的?亓徵歌狐疑地看了陆莲稚一眼。
“……”亓元解亦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为好,更何况这一堆飞鸟传书边上还放了几封快马传来的浅色信封。
这几张信封一看便大有来头,亓元解拿起一封,瞬间便被那信封上明黄色的题字给噎得呼吸一滞。
亓元解神色古怪地抬头看了陆莲稚一眼。
“这都是你求来的书信?”
他caocao将所有书信翻过一遍后,发觉内容其实悉都大同小异,像是什么信件的答复,又像是推崇亓徵歌继位的拥书。
“是。”陆莲稚大大方方应了下来,拱手笑道:“谷主可还满意?”
“还叫我谷主做什么!?”亓元解的脾气来得很快,伸手就将手里拿着的信件掷到了陆莲稚和亓徵歌的脚边。
“都给我出去!”一股被算计了的奇异感觉袭上心头,亓元解挥手便开始赶人。
陆莲稚笑意不减,拉了拉亓徵歌,二人便顺着亓元解的意思干脆地向外走了出去。
“你父亲这边应该没有问题了罢?”合上木扇门后,陆莲稚登时邀功一般地朝亓徵歌笑道:“目前看来,如此他应当是无话可说了才对。”
亓徵歌看着她眼睛里微微闪烁、仿佛孩童一般稚气的光色,一时失笑:“就你鬼主意多。”
二人谈笑间,便一道轻轻松松地并肩向着卷纱阁外走去。一路上间或遇见三两谷中弟子,陆莲稚都极其亲和地笑着同人打招呼,心里已然将自己放上了未来谷主夫人的位置,半点也不害臊。
……
卷纱阁内,眼下那方回行上了高阁的两位师叔也都看见了那些书信。
“哎?”小师叔指尖拈起那封柔软的绢帛信,看着那之上朱红的天家盖印,惊异道:“这是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将天家这一家子都给拉拢了过来?”
陈师叔面色青红变换,沉声道:“这是拿天家来压我们?可笑,容决谷何时能为朝廷左右了?”
“我想琹儿不是这个意思罢?”小师叔接口道:“师兄,你为何不能将心思放开些?谁的错都不是琹儿的错啊。”
“她没有错?由着xi-ng子这么多年任xi-ng妄为,依师妹言下之意,这难道还是我的过错?”
“师兄有没有错,诸位心下都清楚。”
不合了几十年的师兄妹眼看着又要意见相左,亓元解终于开了口。
“她毕竟长大了。”
小师叔闻言便笑:“可不是?若是从前的琹儿,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情。”
此话一出,三人又都心知肚明。这些事情有陆莲稚的多少影响在其中,陆莲稚又是何作用,两载来亓徵歌究竟变了多少,有心人都能够看在眼里。
“她到底不是秦今,也终究不会是我。”亓元解言谈中带了些疲惫,缓缓道:“我们做不到的事,她有朝一日,或许终将达成。”
但那之前的事,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为她铺陈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