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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缜回了朝京,是崇明这日里醒来所听到最好的消息。
她同这位同姓表哥已有很长日子不曾谋面交谈,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天家家宴。
时缜太忙,办起事来像极了他父亲,焚膏继晷,不分昼夜,是以那一次他也只是在年夜的家宴上晃了晃,崇明还未来得及同他说上一句话,便又再不见了他踪影。
那时候她问母亲:时缜去了哪里?
母亲告诉她,时缜去了西北边陲。那里有胡族属国叛乱。
哪里知道,这个叛乱便持续了如此之久,若不是此番变故,时缜或许今年都还回不了朝京。崇明很想他。
天家到了崇明这一辈,子嗣颇为稀薄,除却先帝一脉独子外,清平便仅仅有他亡妻所遗的时缜这一个儿子。
加上御赐时姓国姓的崇明,天家小辈便仅仅有这三个孩子。
许多人哀叹国息衰弱,但好在这三个孩子都还算正直可塑,并未出什么纨绔昏君。
崇明自小是同她那皇帝表哥时纱一道长大,其间时缜也曾入宫与他们二人一道开蒙读书,三人说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也不为过。
但崇明始终知道,这三人之中,一个成长为了朝中天穹,一个成长为了家国砥柱,倒仿佛唯独自己这一个小妹妹,不肯待字闺中、谈绣论诗,成日里只知道浪迹江湖,唯一能做的好事便是惩恶扬善、杀贪济贫。
仿佛有那么些不成大器。
崇明是个十分在意他人看法的人,这么些日子未曾见过时缜,她想念之余,更想将自己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悉都与他说一遍,好让他也赞扬赞扬自己。
等舅舅的病好了——崇明想道——我就要向哥哥们好好炫耀炫耀,这些年里我见过的大好河山,做过的侠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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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缜从他父亲房中出来时,天色已临正午。
他恍恍惚惚,神思沉重,却又体步发飘。
父亲病得很重。
自他有意识起,清平便从来都是时缜的指明灯,他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切都是在向清平靠近。在时缜的记忆中,父亲便是高如子牙、贤如周公一般的存在,是他心中的一轮太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这家国之堤却渐渐开始为蝼蚁所蛀、风雨所侵。他的指明灯开始闪烁,他的北极星渐渐为云霭迷蒙。
时缜看见卧榻之上支离病骨的那一刻,饶是七尺男儿,也跪在父亲床边几乎要痛泣不止。
他明白自己做的不够,一点都不够。是他无法替父亲分担那重担,才会令如今的父亲,消瘦羸弱成这幅样子。
我要站得更高,能够肩负更重的担——时缜想道——让父亲好起来后,能够再也不用劳苦。
可父亲还能不能好起来呢?
时缜对父亲的病情探听了很久,也了解得很详细。他能够从二位大夫口中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一件可怕的事实:父亲这病症,是他十数年积沉下来的旧疾。父亲一直便过得不好,时缜依稀能够知道。但这“不好”,似乎并没有自己一直以来所认知到的那样简单。
时缜恍惚地绕着府中走了几圈,一步又一步,不肯停下。
他能够做什么呢?他需要怎样呢?
枯枝残叶在冬日中静止,寂静无声中又响起了笃笃捣药声,急而沉重,一分分敲打着时缜的每一寸神经。
这恍惚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清平醒来,将时缜召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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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病重,世子回京。
天家皇帝向来敬重他的舅舅与堂哥。前些日子朝政不重的时候,时纱几乎是一日一来地探望清平,直到后来清平的精神劲越发不好,不便见人,这时朝中政务也堆积繁忙了起来。到了如今,时纱也有了很几日不曾到过清平王府。
而今时缜回了朝京,时纱就是如何地忙于朝政,也要抽出时间去亲自与清平父子二人会面。
时纱到底敬重他舅舅,也由衷爱戴他堂兄。
十一月廿六,时纱推开了一切政务,驾临清平王府。
是日,天家三位小辈齐聚一堂。
陆莲稚曾对当今皇帝有所耳闻,据说是男生女相,年少卓绝,倒是颇为好看。xi-ng子更是刚柔并济,平日里十分好说话,没有任何天家高人一等的架子。
但看到崇明那张扬不可一世的样子,陆莲稚对于这“没有架子”的描述也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并未很放在心里。
而如今,面对着眼前这个身形纤弱、面相白净到雌雄莫辨的少年时,陆莲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连亓徵歌都目光闪了闪,别过了脸抿唇不语。
时纱架子确实不大,居然连声都不出就忽然出现在了清平府中,丝毫没有那些戏折中唱的长长一串架势。
他正午时分突然来到,彼时府中一行人刚刚用过午膳。曲闻竹正替了亓徵歌,在清平房中守着。
时缜抬眼见到是自己这堂弟到来,一时目露出些玄妙又沉痛的光,这光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了浓厚的依托。
自从时缜回京、与他父亲彻夜长谈后,崇明这一日里常常见他沉默不语。她知道时缜是心中郁结,一时感同身受,也面露郁色。
时纱到了府中,见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府中冷冷清清,只有寥寥一些人,这些人也都面露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