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西昏天黑地吐了半天,直到胃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了,才双目涣散地垂下头去。
“奈西?”我扶着他躺回床上,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锁的很深。
我轻拍他的脸颊:“奈西,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喀山德那个混球做了什么?你怎么会这样?”
“巴高斯,不要激动,我能做什么?”喀山德冷冽的声音远远飘过来,“我只是来道歉的。”
我扭头冷冷盯他一眼。
当我是傻子?赫费斯提翁前脚刚走通知的我他后脚就来,比我还消息灵通,他是来道歉的?他怎么不说自己是圣母玛利亚来关怀全人类的!
喀山德身后菲罗塔斯见状很不高兴。
他打量我一眼,胖脸一拉道:“巴高斯是不是?摔跤比赛的时候我已经放过你了,你怎么跟个跳蚤似的蹦跶个不停?亚历山大说道歉,我们就过来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慌不忙起身走过去。朝他们三人鞠了一躬,才道:“巴高斯不想怎么样,尊敬的菲罗塔斯大人。巴高斯只是很好奇,你们是如何亲切又友好地问候奈西,才让这个幸福的孩子高兴到吐了?”
菲罗塔斯的脸渐渐涨红,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脑门,脱口而出:“那是那个埃及奴隶自己惹的事!我们三人不过带了点食物衣物来看望他一下,没想到,没想到他不但不买账,竟然还怪叫着要把这些礼物扔掉!”
这么匪夷所思的理由,我信了才有鬼。
我连眼都不眨道:“大人,您觉得这个谎话编得很完美?”
“是真的!”菲罗塔斯的脸像个狰狞的大番茄,两只胖手握拳在空中愤怒地虚晃一下,“以艾瑞斯的名义保证……哎哟我真是气糊涂了,你不过是个臭太监而已,我跟你说这个干吗!”
我攥紧拳头,又看向另外两人。
喀山德指尖轻触一下鼻翼,凌厉的蓝眸与我对视:“是真的。”
我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塞琉古:“塞琉古大人觉得呢?”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听到我喊他的名字,才慢慢回过头来,抬眼看了看我,碧绿如翡翠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真的。”他嘴角绽开。
菲罗塔斯气呼呼道:“听见了吧,明明是他不讲理,喀山德大人也是较真才会亲自给他喂饭,他非但不领情,还吐了!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卑贱奴隶!”
我回望一眼奈西,惊了一惊。
他已然张开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可怕犹如厉鬼。我知道他一向是平静的,这种平静不是安详的意思,而是死寂。仿佛透过他漆黑的眼睛,除了灰烬和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可现在我看着他,却觉得他周身腾起的滔天恨意快要把我灼伤。
是什么让他如此愤怒?因为自尊被当众毁掉所以不能原谅这些人吗?可是他早已是奴隶了,对于奴隶来说,自尊根本就是多余的吧?
我的眼光转移到其他地方。
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地上散着一张纯白的狐裘皮,上面沾满油渍,一旁躺着一只j-i,ng致的银制碟子和碎烂的烤鱼残骸。
我回身走到他床边,一手轻轻搭上他肩膀:“奈西,不要怕,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不说话,可是瞳孔在剧烈晃动。
“是不是这些鱼?你讨厌吃鱼?”我柔声引导他。
我感到奈西的身上开始颤抖。好一阵,我以为他不会再有别的反应了,于是缓缓放下手,抽身站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抓住什么东西朝门口的喀山德狠狠扔去。
喀山德躲闪不及,金色的酒杯砸到胸膛,他闷哼一声后退一小步,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贱奴要找死么!”菲罗塔斯狂吼道,他lu 起袖子冲向奈西,我心里暗道不妙,正想着如何阻止他,就听见喀山德大声道:“住手。”
奈西修长的四肢在床上支撑起来,喉咙里逼出凶恶的嘶鸣声。那薄薄的亚麻布遮不住小麦色肌肤,我看见他满身的肌r_ou_紧绷,好像猛兽在捕猎时的状态,准备伺机爆发。
“奈西!”我喊他。
“阿蒙[1]怜悯众人,”我听见他喃喃的少年嗓音,像悲泣一般无望地低语着,“我要与你同归于尽!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门口响起一声嗤笑。
喀山德好整以暇地理理衣服,用袖口擦了擦嘴唇。
“没有意义的,我亲爱的奈西。”
他碧绿的眼睛闪烁着猜不透的光泽,缓缓勾起嘴角:“你活着的唯一目的是什么,不记得了吗?你的父母死掉了,你的家乡阵亡了,你的国家覆灭了……你的恨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没有意义的。”
奈西颤抖得越发厉害,胸膛不断起伏,很久之后,他狼狈地跌坐下来,把脸深深埋进手心。
“我会拖着你下地狱的,我一定会拖着你下地狱的!”
喀山德高傲地笑了。
“送你的狐皮和烤鱼,不好好享用,可惜了。”
他说完,又接过侍从递来的毛巾擦干净手。
“再会了,巴高斯。”他轻描淡写地对我摆一下手,“听说这几天你都跟亚历山大在一起,终于开窍了?嗯,好好考虑一下我说过的话吧,顺便,替我向亚历山大问好。”
菲罗塔斯也跟着喀山德离开。
我正准备好好看一下奈西,突然被人拽住胳膊。
我回头,看到塞琉古眉间轻蹙的模样。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