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巡按有些过于敏感了。
人家吴承恩根本没有轻慢的意思。除了县老爷们确实一时赶不回来,他轿子也抬来了,护卫也安排了,一应仪仗也不缺什么。
可惜林巡按先入为主,非把昆山县往坏处想,吴老先生徒呼奈何?
他想跟巡按大人套两句近乎,好生解释一番,可惜人家根本不理他。
吴承恩只好先请巡按一行入住县公馆。
县公馆位于县衙左近,是前两年才修起来的。吴承恩又让人将正院好生打扫一遍,把一应家具换成一水的黄花梨,杯盏茶具也换成了上好的精瓷。其余用度也一概高标准提供。
这都是从那伙纵火贼家里抄出来的。吴承恩见变卖困难,便充作县里公用,没想到头一天就用上了。
老吴又让县里最好的酒店‘松鹤楼’包办巡按大人的伙食,还派了若干仆人轮班侍奉。
可都做到这份上了,那林巡按还是见都不见老吴一面,只让长随跟他打交道。
吴承恩只好留下那二十名兵丁分两班轮番值守,保护巡按大人的安全,然后便无奈的返回了。
当然,兵丁们都得了叮嘱,都=要擦亮眼睛,盯紧了巡按大人一行。
他们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全要及时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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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恩郁郁回到县衙,徐渭正在吃午饭,见状指着他哈哈大笑道:“我就让你别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吧?非不听,这下过瘾了吧。”
“你!”吴承恩先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过一会儿却自嘲的一笑道:“你不让东家回来是对的,人家根本就是来找茬的,没打算跟县里好好处。”
“你才知道啊?”徐渭笑着给他斟一杯老酒道:“喝一杯,消消气,回头好好看戏。”
“唉……”吴承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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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公馆是县里用来公务接待的场所,类似后世的招待所。
昆山县公馆的正院,有一间连着花厅的三楹大厅。
此时窗外树影婆裟,蝉鸣不已,二十七八岁的林巡按正独自对着满满一桌酒菜,却倍感凄凉。
去别处都是有欢迎宴席的。
尤其是任期即将结束,林巡按就更珍惜每一次被宴请的时光了。
谁知道明年会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去……
可这该死的昆山县,居然让自己一个人吃饭!
没有官员士绅的吹捧声佐酒,再好的菜肴吃起来都味同嚼蜡啊,知不知道?
虽然本院是来要你们放人的,可本院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的,就敢如此折辱于我?
这是非逼着本院下杀手啊!
林巡按是越想越火大,重重一拍筷子。
“来人!”
外间吃饭的亲随,赶紧胡乱扒两口菜,揣个肉饼到袖里,跑进来听候差遣。
“按院有何吩咐?”
“调取昆山县卷宗,本院要刷卷!”
所谓刷卷,不是做历年真题,而是‘吊刷案卷’的意思。
巡按每到一地,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复核县里判决的案卷。同时审录罪囚,看看有没有冤屈枉纵?
“是!”亲随忙沉声应下,赶紧开具巡按牌票,请林巡按用了关防,便持票跑去隔壁的县衙调取刑房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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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刑房的邢司吏上午时,才刚从大堤被叫回来,正在加紧赶制昨夜纵火案的卷宗。
其实本不用那么急的,可谁让青藤先生已经将一干纵火犯枷号示众,苏松巡按又后脚就到了昆山。
不赶紧把卷宗补上,县里岂不成了‘不审而判’?上上下下都是要吃挂落的。
还没写完结案陈词,巡按的人便来调取本年度的一应案卷了。
邢司吏赶忙让手下书吏先应付着上差,慢点移交卷宗。他则躲在司吏房中奋笔疾书,飞速写完了结案陈词。
谁知越忙越乱,他又发现卷宗上还有一处手印没按。赶紧将新鲜出炉的卷宗,并一盒印泥递给外头的手下。
那人便捧着卷宗飞奔出去,来到县衙门口八字墙下,让那些纵火犯按手印。
纵火犯们已经被玩坏了,双手又被木枷牢牢枷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典吏将印泥抹在自己大拇指上,然后把卷宗往指头上一按……
县衙刑房内,邢司吏已经若无其事的出来,陪着巡按的亲随清点本年度的卷宗。
“从正月二十一放告开始,截止到今日,本县拢共审理大小案件五百三十桩。”
“哦?比别的县少多了。”那巡按长随有些意外。吴中人善讼不是吹的,别的县都是一千起步。昆山却只有别人的一半。
说完,他哂笑一声道:“也对,都出去讨饭了。”
邢司吏是本地人,闻言自然不爽,却也只能无奈陪笑。
等所有卷宗清点完毕,装进大木箱中,刚要盒盖上锁,那典史风风火火跑进来。
“等等等等,还有个今天刚结案的,没来得及入册呢。”
“哦?”那亲随接过来,端详着那墨迹未干卷宗,又是一声哂笑道:“这活儿赶得挺急的,手印都是刚按上去的吧?还新鲜着呢。”
“南风天,太潮了,难干难干。”邢司吏干笑两声,敷衍过去。“咱们赶紧去公馆吧,按院大人怕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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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茶功夫后,满满两大箱卷宗被送到了林巡按在公馆的书房中,邢司吏也跟了过来,以备质询。
他端坐在书案后,神态威严的问道:“今年你县所有案件卷宗都在这儿了?”
“回按院,都在了。”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