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中,冯知县又向赵守正介绍了县里的官吏,先是二老爷何文尉。
“何县丞,辽东辽阳卫军户出身,屡试不第的老举人。十年前大挑为某县教谕,前年与本官一同升为本县县丞。是位心思周密的老前辈,这些年替我查缺补漏又从不抢风头。能惨淡经营到今天,本官多亏他帮衬啊。”
赵守正点点头,心说那我以后不凶他了……
“白守礼白主簿,为官嘛……十分柔顺,惟上命是从,从来不提反对意见。”
冯知县又介绍道三老爷白主簿,颇有些一言难尽道:
“听说他爱贪点小便宜,但也没做的太过分,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给他犯错机会的好。”
“嗯。”赵守正看看赵昊,快记下。
赵昊心说,这五百两银子花得不亏,少出一点幺蛾子就赚到。
然后便是四老爷熊典史。
“此人本官看不透,虽然与白主簿一样,在本官面前姿态摆的极低,也从来不争不吵不多说话,但县里流传着他诸多传说,许多十分离谱。”
冯知县竟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最好不要得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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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格局自有一定之规,前衙大堂、二堂、三堂之后,有一道月亮门。
门内便是内衙了,也叫知县廨,是知县大人日常办公之处。
西边是赵守正和冯知县说话的花厅,乃知县会客的场所。
与花厅隔着座假山水池相对的一个三套间,便是知县的办公室‘签押房’了。
签押房后有个五间屋的独门小院,则是幕友们居住的地方。
幕友比后世的师爷地位高些,介于谋士与下属之间,东主以师友待之。
因此安排住宿的俞奔,本打算安排徐渭和吴承恩一人一院的。
谁知徐渭非要跟心爱的作家住一个院儿,吴承恩此时还在城北监督施粥,自然也无从反对了。
这会儿,顾不上打开行李,徐渭便拉着那叫郑若曾的老者,在炕铺上亲热的聊起来。
“老郑,五六年没见了吧?”徐渭歪在炕上,一边捻着盐渍茴香豆,一边喝着小酒。
郑若曾乃北宋资政殿大学士郑亿年之后,家族世代读书行医,乃昆山有数的名门望族。
他自然不会像徐胖子这样没正形。正襟危坐在炕铺上,一脸感慨道:“是啊,幕府解散后,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是老子主动来找你的。”徐渭便大言不惭道:“要不是东家来昆山当官儿,我还在监狱里快活。”
“都说你有脑疾,看来传言不虚。”郑若曾失笑道:“蹲监狱还上瘾吗?”
“那当然,非但没人烦我,还有酒喝有肉吃,有人伺候还有人给我写小说,别提多快活了。”徐渭将一把豆子送到口中,闭上眼,享受的咀嚼起来。
“还有人给你写小说?”郑若曾不信。
“还别不信,就是让你那个连襟害惨的憨憨。”徐渭吃完豆子,不禁轻吁一声。“爽!”
郑若曾与归有光一同师从昆山大儒魏校,后来两人分别迎娶了魏校弟弟魏庠的两个女儿,又成为连襟。
“吴射阳啊。”郑若曾恍然,不由大喜道:“他也来了实在太好了。震川每次写信,都说十分亏欠吴先生,不知该怎么才能补偿。”
“嘿嘿简单,那就让他别当官儿了。”徐渭便半真半假的笑道:“反正那个破通判也是个摆设,还不如辞官回来,给我东家当幕僚呢。”
“呦呵?”郑若曾不禁失笑道:“人家放着六品官不当,回来做幕僚?”
“也是,他官瘾大着呢。”徐渭抿一口小酒,不再提这茬。
归有光科场困顿,五次乡试才中举人,又一连八次会试落第,直到快六十岁中了进士,自然倍加珍惜。哪怕一时仕途不顺,也轻易不会放弃。
“要不你替你连襟谢罪如何?”搁下酒盅,徐渭又提议道:“老吴正需要有人帮忙分担一下,都忙得没法写书了。”
“我?”郑若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道:“我都六十五的人了,就让我享两天清福吧。”
“你变了,老郑。当年在幕府,你可是让干啥就干啥,从来不埋怨的。”徐渭叹口气。
“是啊,变了。”归有光倒不讳言,看一看几乎变了个人似的徐渭道:“你不也一样吗?当初风度翩翩的天下第一才子,如今成了个没人样的大胖子。”
“胖子怎么了?不许歧视胖子。”徐渭一阵吹胡子瞪眼,然后笑道:“不过我真劝你跟我那少东家好好聊聊,他说不定就是你苦等半辈子的知音。”
“哦,是吗?”郑若曾仔细回忆一下,不确定道:“莫非是那个给县太爷撑伞的少年?”
“眼力不错。”徐渭赞一声道:“听说他在写一本海权论,跟你筹海图编上的一些观点不谋而合。”
“比如呢?”郑若曾饶有兴趣的问道。
“比如你说‘欲航行于大洋,必先决战于大洋’。”便听徐渭沉声道:“他则认为水师的目的在于会战,而最终的目的则为取得制海权以控制海洋。”
“是么?”郑若曾眼前一亮道:“倒是难得一见,改日一定讨教。”
“对,好好向他请教。”徐渭点头如啄米,露出得逞的笑容。“那小子懂得太多了,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还他娘的会教人写小说。”
他看见过赵昊对郑若曾那渴望的眼神了,约摸着只要把老郑送到赵公子嘴边,肯定没得跑。
哎,抱歉了老郑。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