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爷的八抬大轿和全副仪仗,还在娄江边上没回来呢。
入城时只好先坐何县丞的轿子了。
吹吹打打也都被赵守正叫停,就这么一行人默默跟着轿子缓缓入城。
赵守正心说,老子可能是大明有史以来,上任最低调的知县了。
当他的轿子准备从朝阳门入城时,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
赵二爷掀开轿帘一看,只见官差奋力隔开的街道两旁,黑压压站满了人。
借着气死风灯那微弱的光,能看到这些立在雨中的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不少人还背着包袱、挑着担、推着大车。
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声,无不提醒着赵守正一行,这些正是从昆南来县城避难的百姓。
“停。”赵守正喊停了队伍。
何县丞跟那白主簿也赶紧下来轿子。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何县丞一阵阵眼晕,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高接远迎没接到人不说,明明已经让三班胥吏领着白役,把整条朝阳街清出来了,哪里又跑来这么多人?
“那些南边来的泥腿子,也不知听谁说,新来的大老爷要入城了,就呼啦一下全都聚过来……”快班的胡班头忙小跑过来禀报道:
“他们人太多了,小的们不敢撵呐。”
“唉……”何县丞郁闷的长叹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时他看见赵知县已经从轿子上下来了,也顾不上打伞了,赶紧顶着雨跑到一旁。
“这边情况不明,还是请县尊先入城……”
“你闭嘴站到一边。”赵守正冷冷瞥他一眼。
何县丞心说我操,老子也是堂堂八品官,咋跟我说话呢。
哎,想想人家还是状元呢。算了不置气了,便低头站在一旁。
“诸位父老,本官新任昆山知县赵守正。”然后赵二爷朝百姓拱拱手,有板有眼的问道:
“不知你们为何聚集于此,但讲无妨?”
灾民还在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就这一会儿,朝阳门外又多了不知多少百姓。
“敢问老父母是在北京活人无数的赵状元吗?”便听一个老丈颤声问道。
“正是本官。”赵守正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的事迹居然传到昆山来了。
“请老父母活命呐!”那老丈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说着便长跪不起。
“请老父母活命呐!”许多人跟着跪了下来。
“请老父母活命呐!”所有的灾民如倒伏的麦田一般,都跪在了赵守正的面前。
赵守正被眼前一幕深深震撼了,赶紧推开护卫,扶起那跪地的老汉。
“老丈快快请起,诸位快快请起。”赵守正又高声对众灾民道:“本官既然为一县父母,自然责无旁贷,全力救助每一个受灾百姓的!”
“贼老天终于开了回眼,给我们送来了赵状元。”老丈热泪盈眶道:“我们昆山的老百姓在苦水里泡了太久了,今年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
不少人跟着啜泣起来,还不到六月就洪水泛滥,怕是全年都要绝收了。
“大家只管放心,既然本县来了,就不会抛弃任何人的!”赵守正便大声安慰众灾民道:“诸位只管放心,昆山县今年不会饿死一个人的!”
“老父母来了,我们终于有救了!”灾民们那被折磨到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仿佛又看到了一点希望。
“天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诸位父老不要在此逗留了。”赵守正于是问道:“你们可有住处?晚饭可有着落?”
灾民们颓然摇头,一下从青天幻觉中被拉回了现实。
他们大都是今天才从昆南逃难过来的,那些在北边有亲戚的早就去投奔了。只有他们这些举目无亲的,还不知今晚怎么着落呢。
“何大人、白大人?”赵守正便回头看向两位佐贰。
“县尊有何吩咐?”两人赶紧上前恭声问道。
“县里可准备了安置灾民的地方?”赵守正沉声问道:“开始施粥赈济了吗?”
“这……”两人相互看看,前者硬着头皮道:“回县尊,城北有让百姓入城避难的地方,至于施粥……是要开预备仓的。”
“上任冯县尊的意思是,等县尊接印之后再开仓。”白守礼也小声道:“这也是冯县尊的一片好意。”
“屁的好意,本县要是晚两天到,就让灾民再饿两天吗?”
“县尊莫急,又不是发大水仓促逃出来,他们总会有几天口粮的。”何县丞也对赵守正耳语道。
“说的是人话吗?”赵守正冷冷瞥他一眼。
操!何县丞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立即把百姓安顿好,本官这就去跟冯知县交接!”赵守正断喝一声,恨不得一脚踢在这群官老爷的屁股上。
“哎,是……”何县丞、白主簿和一帮书吏暗叫倒霉。
为了迎接新知县,忙忙活活好几天。今儿更是在大雨里等了一日,所有人又冷又饿,又得给这些泥腿子张罗……
但谁都知道新官上任,锐气正盛。
没见何县丞被拿来立威了吗?大伙儿也只好先捏着鼻子忍了。
“把老百姓带到北城安民社去……”白守礼赶紧打起精神张罗。
“吴先生,劳烦你和他们走一趟。”赵守正实在不放心,便派了钦差。
“遵命。”吴承恩朝赵守正拱拱手,接下了监督的任务。
赵守正又安抚了灾民一通,才在一片‘青天’声中,重新上轿进城去了。
赵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