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铨选的日子,赵守正便和徒孙们一道,早早赶到吏部衙门等候授官。
负责新科进士铨选的,是号称天下第一司的文选司。
因为四品以下官员,皆由文选司来推荐,然后进行部议……也就是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以及文选司郎中四人,商量着决定人选。
通常来讲,文选司拟出的名单,十有八九都会被采纳。
尤其是全国一千四五百个知县、知州……部堂大人们怕是都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几乎皆由文选司郎中操弄于手。
所以文选司郎中又叫‘小天官’。
新科进士们仕途的头一二十年,基本上逃不出小天官的掌心,自然没人敢怠慢,早早就来到文选司院外等候。
通知的是辰时开始铨选,可四百多名新科进士,一直等到快中午,文选司那扇紧闭的院门才敞开。
“状元郎先进来吧。”一名主事站在门口唤一声。
正跟同年聊得热火朝天的赵守正,赶紧整整身上的状元袍,向那位主事道声辛苦,然后跟着进了院中。
便陆续有官员出来,依次序叫新科进士进去接受铨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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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赵二爷跟着那主事进去院中。
便见院内北面一溜七间正房,东西两侧厢房各三间,还有一排充作文库房的倒座房。
每间房上都挂着黑底金字的木牌。有郎中房一,员外郎房二,其下设有求贤科、开设科、僧道科、省掉科、还职科、给假科、给凭科、缺科和揭帖科共八个科室。
那主事将赵守正领进了正中的郎中房。
郎中房是个套间,主事命赵守正先在外间稍候,进去禀报一声,里头的小天官方请他入内。
赵守正忙整了整官袍,深吸口气进去拜见鼎鼎大名的文选司郎中陆光祖。
此公乃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在吏部各司转迁已长达十余年,单在文选司郎中位上便已经干了七年。
乃是开国以来,任职时间最长的文选司郎中。
本来三年前,朝廷准备提升他为吏部右侍郎,廷议都已经通过了。
但陆光祖力排众议从地方上,升了个叫海瑞的户部主事。
海瑞一进京就搞了个大新闻。
然后,他就继续待在‘小天官’位子上,至今没法挪窝了。
这位老资格的郎中,已经四十五六岁,身材清瘦、神情严肃,面上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一看便是久掌权柄之人。
“晚辈拜见铨曹。”赵守正不敢怠慢,赶紧深施一礼。
“状元郎不必客气,请坐吧。”陆光祖说话间,习惯性的打量下赵守正,心里暗叹了一声,然后按部就班道:
“按照规制,新科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你自然也不例外。”
“是。”赵守正忙正襟危坐,点头应下。
“这是你的告身。”陆光祖便将早先拟好的委任状,推给了赵二爷。
赵守正忙双手接过,看一眼上头通红的吏部大印,一边收入袖中,一边问道:“敢问,晚辈何时去院中报到?”
“你先不用去了。”却听陆光祖幽幽说道。
“呃……”赵守正一愣,不解的看着陆光祖。
“先去趟都察院吧。”陆光祖避开赵守正的目光道:“你可能有点小麻烦。”
“啊?”赵二爷嘴巴长得老大,不禁暗暗惊慌道,莫非我和宁安的事情发了?
“不知所为何事?”
“不太清楚。”陆光祖淡淡道:“只是今日一早,接到都察院的行文,要求暂不给你授官,让你到察院听参。”
“这……”赵二爷登时一脊梁汗,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老爷子关于‘勾引公主该如何判决’的那些话了。
“但本部已经在你的官告上用了印,”见他面色苍白的,陆光祖轻叹一声道:“已经无法撤回,只能等你的事情查清楚后再说。”
他没有告诉赵守正,要不是顶头上司王侍郎发了话,自己的贵同年张相公也打了招呼,吏部才不会得罪专治不服的都察院呢。
“多谢铨曹维护。”赵守正当了那么多年侍郎公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是吏部护了自己一下。
“不要太紧张,只要当官,就没有不被弹劾的,要不怎么叫待罪官场呢?都是早晚的事。”陆公子站起身来,安慰赵二爷一句,亲自将他送到门口。
“哎,好,明白。”赵守正强打精神拱拱手,走出了文选司。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光祖摇头叹气道:“国朝二百年,尚未听说有授官当日即遭弹劾的状元。”
一旁的主事便小声道:“要不是铨曹顶住压力,他连官都授不了。”
“陆某不当帮凶罢了。”陆光祖低声说一句,转身进了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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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赵守正领了从六品的官袍后,便浑浑噩噩出了吏部大门。
范大同赶紧招呼轿夫,把轿子抬过来。
待状元公在轿中坐稳后,范大同便掀开轿帘谄媚问道:“兄长,是去翰林院?”
“不,都察院。”赵守正揉着太阳穴,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老爷,是不是先回家一趟?”方文冷不丁冒出来,突然说了一句。
“我靠!”范大同吓一跳,见鬼似的打量着这小子,不知他从哪钻出来的。
“对,应该先回家。”赵守正闻言深以为然。
家里有老爹和儿子,这种大事得让他们拿主意,我自己瞎想个屁。
“回府,老爷要换官服。”方文还特意吆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