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洛持着剑,没动。
薛子安弯了眼角,倾了上身,“怎么?不砍了?”
他还没凑近,闪着寒光的利刃便险险抵着他的下颚,再用一分力就能见血光。
“得得得,”他后退了半步,长叹一口气,“早知道不给你一把这么好的剑了,这回我折不断了。”
苏瞻洛身形一闪,横过剑身,以利刃将他逼到角落里,死死抵住。
薛子安垂眼看了看丝毫不留情面的利器,感觉自己的脖颈已经破了皮。
苏瞻洛一双眸子沉极了,仿佛盛满了千年不化的寒冰,光是一扫便能叫人不寒而栗。
可薛子安天生皮厚,还是弯着一双眉眼,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此处?”
薛子安还是笑,“你觉得呢?”
剑刃又紧了几分,“你把阿秋怎么样了?”
薛子安面色一变,诚惶诚恐,“天地良心,我只是陪她吃吃东西,聊聊天,问问话,你还当我严刑逼供?”
“吃东西?”苏瞻洛眯了眯眼,“你喂了她什么药?”
“嘶……”他面色又一变,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太多了,我一时说不清,这样吧,”他不顾苏瞻洛y-in沉得要拧出水来的脸色,“改天我请你喝酒,给你写个单子,怎么样?”
苏瞻洛眼中寒光一闪,手腕刚要有动作,鼻尖突然呛入一阵奇诡的味道,随即酸痛与麻木便从大脑传递至脚趾。
薛子安负手,悠悠避开他颤抖的剑刃,踏着一地残阳离开。
他的身后,再也支撑不住的苏瞻洛身形一晃,倒在一地狼藉的正厅之中。
薛子安脚步缓了缓,回头看去,最后一抹斜阳正落在他死死攥着剑柄的手上,在地上拖下纤长的影子。
久违的梦境又再次出现了。
十多年前的姑苏,依旧悠然而宁静,摇橹的人踩着晚霞浸染的河水归来,一路飘着的小调一往如初。
苏瞻洛牵着小不点苏瞻秋回家,刚踏进小院里,就见常日笃笃悠悠散着步的大母j-i仰着脖子乱扑腾,连带着窝里的小j-i仔也不明就里地瞎跑,落了一地j-i毛。
苏瞻洛隐隐约约听到男女争吵的声音,随即传来一阵瓦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娘断断续续的哭声,通过药庐半开的窗传了过来。
苏瞻秋紧紧攥着苏瞻洛的衣袖,缩了缩脑袋。
“爹娘吵架了?”
苏瞻洛的爹娘感情极好,爹收拾起调皮捣蛋的孩子丝毫不含糊,但却舍不得对娘凶一句,更妄论把娘气哭了。
苏瞻洛牵着幼小的妹妹,“走,我们进去瞧瞧。”
还未踏入药庐,一个小药罐就穿过半掩的门缝咕噜噜滚到了脚边。
苏瞻洛推开那门,却见好脾气的爹竟然发了疯地砸着药庐里的一切,而娘几次想上前抱住他,都被他用力推开,最后一次甚至推在了桌角上,霎时便见了血光。
爹的身子一直不好,又承了南方男人的温润,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就算生气也是拧着眉负手骂两句,如何能见过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
苏瞻秋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赶紧查看娘的伤势。苏瞻洛回过神,拼了命地上前抱住疯狂的父亲。
“滚开!”他眼中发红,显然癫狂至极。
苏瞻洛感觉腹部中了一拳,痛得五脏六腑都蜷曲起来,却还是冲上前去拉住他,再被他一拳挥开,再冲上去,如此往复。
“阿洛!阿洛!”娘的尖叫在耳边,忽远忽近。
“哥哥……”苏瞻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阿秋,把娘带出去。”苏瞻洛抹了抹嘴角的血沫,数不清第几次冲了上去。
直到最后口中腥甜,视线发黑。
在视野彻底黑尽之前,苏瞻洛如愿看到了父亲渐渐清明的眼睛。
苏瞻洛感觉耳边传来一声声抽泣,便努力撑开了眼皮。
苏瞻秋见他一醒便扑了过来,面上全是未净的哭痕。
“怎么了?”
“哥哥,哥哥,”苏瞻秋又哭了起来,“你知道爹娘为什么闹起来吗?”
苏瞻洛抹了抹她的泪花,“慢慢说,别哭。”
“娘一直想给我们治病,”苏瞻秋吸了吸鼻子,“娘说,她在古书里看到一个法子,说是有一种百毒不侵的人,好像叫药人吧……这种人的剖开心头放出的血能治百病!”
“所以……”
“所以娘就想先把自己变成药人,再剖心头血来,”苏瞻秋咬了咬唇,“爹就生气了,就砸了药庐,说不让娘再钻研这些东西了。”
“哥哥,”苏瞻秋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我们……是不是很没用啊?”
“我们……”
日落西山,夜色漫天。
苏瞻洛醒来的时候,眼前是j-i,ng心刻好的雕梁,身下是松软的锦被,屋外还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和人声。
他推门而出,只见扬刀正挪着新买来的大圆桌,一旁酒久指挥道,“往右一点。”
扬刀往右挪了挪。
酒久又道,“左,左一点。”
扬刀又往左挪了挪。
酒久摸了摸下巴,“还是……右边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