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赵衍似笑非笑地看着下座众大臣,然后指着其中一人道:“陆大人,你说这案子应当怎么判?”刑部尚书陆焉识战战兢兢站出来,拱手道:“启禀皇上,我与大理寺卿秦大人、御史中丞王大人连夜审理,发现张昌此人说话颠三倒四,行为癫狂,一众人拿他无可奈何,臣谨记皇上不可屈打成招的教诲,因此……”赵衍冷哼一声:“因此一无所获,是吗?你们三位朝中元老,还对付不了一区区知县,朝廷养你们又有何用?”陆焉识缩了缩脖子,低头不语,心里暗骂秦敏迂腐至极,死活不肯对张昌用酷刑,到头来还得他硬着头皮应付皇帝。只是转念一想,皇帝明面上要肃贪,不过是想将李适及其朋党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罢了,此事牵连甚广,若是追查到底,怕是六部官员皆是同犯,更不提手下的臭鱼烂虾小喽啰,便是他也不敢顶风而上,得罪半个朝廷官员。如此看来,宁愿让皇帝怪罪自己办事不力,也好过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赵衍又道:“食民之禄,却不能担民之忧,罚扣你们三年饷银,闭门思过,三月内不得踏出府邸一步,你们可有话说?”陆焉识、秦敏等人连连称皇上圣明,不敢多发一言。
“其他人可有什么意见?”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人敢出来回话。
内阁大学士林云天忽然站出来道:“臣曾见翰林院白大人在殿试文章里对治理贪官、肃正官风有不少自己独特的见解,想必对此案能提出一些有益之法。”赵衍挑了挑眉:“白大人?”众人目光顿时全聚集在这位新科状元身上,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冷眼旁观,唯独谢龄提心吊胆地看着凝兰,眼中满含担忧。
凝兰面色不变,站出来拱手垂眸道:“见解倒称不上,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臣也闻古人有云,治国莫要于惩贪,如今河南、山西等地天灾不断,竟有官员利用发放饷粮、赈灾济民之机巧取牟利,甚至往粮食里掺水增加斤两,以致饷粮腐烂变质,灾民暴乱,此等官场蠹蚀,绝不能姑息。依臣所见,张昌虽为地方长官,却未必有这般胆识与手段,定有朝中官员里应外合,若能严查张昌平日书信、账款往来,定能有所获。”赵衍饶有兴致道:“仅有物证难免让史官诟病,若能让张昌亲自招认画押,才可令众人信服。你方才也听见了,张昌装疯卖傻,拒不述罪,你倒是说说怎么让他招供?”其他众人皆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位新科状元,果然是初涉官场的年轻人,如今朝中贪污腐败之风盛行,手段层出不穷,以李适为首的官员侵夺民田,c,ao纵赋税已不是一天两天,百姓怨声载道,曾有一官员向先帝奏禀此事,反被李适以莫须有的罪名反打一耙,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自此便有心中不忿者也只能明哲保身,如今白凝兰欲做那出头鸟,虽能讨好皇帝,若是查不出什么来,必将遭李适报复。
凝兰未理会他人目光,继续道:“若想让张昌招供倒也不难,前朝曾在城郊外设土地庙,又名皮场庙,用于将案犯人皮剥下后悬于官府公堂一侧以示警戒,然若想令犯人心生惧意,便可采取活剥之法,以烧开的沥青浇筑其身,待沥青凝固冷却之后以铁锤敲打,即可剥下完整的人皮,而可保案犯五日不死,定可让张昌痴而复醒,尽数招来。”此话一出,便是赵衍亦心中生寒,更遑论周围大臣。自先皇以来,谕诏各地官府衙门办案严禁严刑酷罚,哀矜折狱,推行仁民爱物,明德慎罚,至今未有人敢违逆,白凝兰此言实在大逆不道,且狠毒之极。
赵衍眯了眯眼,弯起嘴角道:“既如此,朕便命你协助大理寺卿参办此案,三天之内若没有结果,你说朕要怎么罚你?”凝兰平静道:“臣自当提头来见。”赵衍不想他这般决绝,心中无端恼怒,沉下脸色看着凝兰不语,良久才道:“那便依爱卿所言。”退朝后,谢龄神情复杂地叫住凝兰,眼中隐约夹杂着一丝隔阂与惧怕,强忍住道:“白大人,你怎能以x_i,ng命担保查明此案呢?”说完自己也明白再说这些已是无益,着急地叹了口气,又道:“若是大人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我绝不会推辞。”凝兰心下触动,伸手欲去拉他衣袍,却见他下意识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凝兰的手,反应过来后才慌乱道:“我……我不是……”凝兰看着他,双手缩回袖袍之中,淡淡笑道:“我明白谢大人的好意,谢大人今日总无事罢,可要一同去我那处取画?”谢龄见凝兰这般,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不知为何,即便觉得方才殿上那一番话残忍冷酷至极,心中却仍情不自禁地想接近此人,更不忍看他被贪官污吏所害,这么一想,反而因方才自己的行径对凝兰愈发歉疚。
“有,有空的!”凝兰目光幽深,看得谢龄微微红了脸,不禁颔首笑道:“那便走吧。”两人正欲转身,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谨慎而小声道:“白大人,皇上召见,请白大人随我来。”凝兰笑容一滞,见谢龄一脸不知所措,便安抚道:“看来这回我又要失约了,还请谢大人包涵,下回我亲自将那画送到府上。”谢龄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既然皇上召见,白大人还是快去吧,别因我误了事。”凝兰“嗯”了一声,随即跟着那小太监往幽深的内宫而去。
谢龄看着他背影,浑浑噩噩地转身向前走,眼前忽然投下一道y-in影,他急忙止住脚步,仍是不及,一头撞了上去,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