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平转身欲叫“来人”,明知眼下跟范大勇硬碰非明智之举,他还是忍无可忍。
这人太嚣张了!
因不知李菡瑶到底有什么安排,他不敢贸然行事,只想试试这范大勇的行事作风和对刘家的态度。
范大勇制止了他,并道:“请刘公子和刘姑娘息怒。”
刘嘉平冷冷地盯着他,道:“范将军在我工坊内耀武扬威,还打伤了人,让我们如何息怒?”
范大勇扬起手中的卷轴,道:“本将军是为了刘姑娘才教训他。二位怎么反怪起我来?”
刘嘉平道:“这话何意?”
范大勇将卷轴塞给他,道:“贤弟请看。”
刘嘉平心中狐疑,面上不肯让步,依然对他道:“请将军挪开贵脚——我刘家作坊还从来没出过人命呢,不想坏了这个口碑。”范大勇这次很给他面子,将穿皮靴的脚从林知秋的胸口挪开。刘嘉平急忙吩咐明叔“快请大夫来!”明叔急忙转身出去叫人去请大夫来。
刘嘉平又让两女扶起林知秋。
刘嘉平这才展开卷轴,刘诗雨也冷冷地盯了范身边与他一同观看。
范大勇瞅着他们,嘴角微扬。
他并非没有心机之辈,怎会随意惹怒刘诗雨?在动手之前,就捏住了这幅画,作为辩解的依据,使得他动手有理有据,不但不会惹怒刘老爷,还会得到刘老爷的信任,提高他在刘老爷心中的分量,还立了威。
刘嘉平看了画,微怔。
刘诗雨一看,也是一愣。
这幅画上画的也是她,不过不同于其他姿态,这幅画的是她的睡态。画中的她只穿着贴身小袄,侧身伏在熏炉上,娇憨可爱。这副模样,按理不该被外男看见的,林知秋不但看见了,还画了下来。
刘诗雨蹙眉想了想,便想起这是何时发生的事:去年冬某日,她来工坊巡查,忙到中午,命人叫林知秋来问一件事。等待时,她因太累了,依着熏炉打瞌睡;又因屋里不仅有熏炉,还有两个火盆,暖融融的,她嫌燥热,便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贴身小袄趴在熏炉上,不知不觉睡着了。这副睡态被奉命前来的林知秋看见了。
书呆子最擅长捕捉一切美好的事物,当时灵感顿发,转身便绘制了这幅美人酣睡图。
之前刘诗雨没看到这一幅。
刘诗雨跟哥哥去林家会见李菡瑶,范大勇跟刘老爷定下亲事后,心血来潮,想见刘诗雨。
他一路询问,来到工坊画室,发现了林知秋尚未收起来的画,竟全是刘诗雨,越看越怒。尤其是这幅刘诗雨穿贴身小袄的画,因画面中只有熏炉矮几,并无其他家具,看去仿佛在闺阁内室小睡,林知秋如何看见的?
他当即将这画当作揍人把柄。
他道:“这些画,囊括了姑娘各种场合的各种姿态,若非他暗中偷窥姑娘,如何能画得出?他一个读书人,在刘家工坊做工,不谨守本分,竟然觊觎姑娘美色,不该死?事关姑娘闺誉,本将军岂能不教训他!”
刘嘉平无言以对。
刘诗雨也一惊。
忽然间,她想起林知秋所说,女子的灵慧和妙处,岂是迂腐和心胸狭隘之徒所能领会。
此刻,她是真正懂这话了。
林知秋违了礼法吗?
不,他心思纯净的很,虽然爱她,却毫无亵渎之意。
这些画不堪吗?
不,每一幅都是经典!
可是,她却无可辩驳。
心中有佛,所见皆佛。
心中有秽,所见皆秽。
在范大勇眼里,这些画只表达了一个“色”字,他身为刘诗雨的未婚夫,自觉受到侵犯,以世俗礼法为由惩治林知秋,名正言顺。
刘诗雨冷静道:“将军误会了。这是我请林公子替我画的。林公子画技超绝,我才请他。”
范大勇眼神一冷,道:“姑娘既请他画像,画完为何不将画拿回去,却将这许多画像留在他处?这样画留在外男手中,若被人看见,姑娘百口莫辩。”
这是怀疑她与人私通?
刘诗雨眼神也冷了,讥讽道:“将军行伍之人,不知书法绘画这等雅事,是最有讲究的。一幅上等佳作,不仅要绘出被画者最有灵性的刹那,还要作画者灵光乍现,方能将这刹那变成永恒。若盛装后坐在那摆个姿势便让人画,任凭如何搔首弄姿,也画不出好的来。
“我便嘱咐林公子,不必拘于一日一时,灵感来了便画,我自会从他的画稿中挑选最具有灵性的。
“今日,原是林公子派人告诉我,说已经画了近百幅,请我来挑。我便来看画挑选。后来因为有事与哥哥出去了,没将画收起来,谁知将军私自闯入画室,不经允许翻看画稿,反说我们不检点,将画轻易示人。
“将军看见也罢了,凭什么不问皂白就打人?这些画每一幅都堪称经典佳作,且我衣装正经,并无不当之处,怎的落在将军眼里,说得如此不堪?”
正好林知秋醒来,听见这番话,不仅深得知音之感,且听出她维护之意,不由眼睛红了,喃喃道:“姑娘……”有这番话,他被踩断肋骨也值了。
范大勇则心一沉——
这是讥讽他不懂鉴赏画?
一定是!
他从刘诗雨的眼中看出对自己的嘲笑。刘诗雨言语之间也明白无误地讥讽他,说这些画本是佳作,却被他说得如此不堪,岂不是他没眼光?还指责他私闯画室,不经允许便翻看画稿,是窥视他们的秘密。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