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宣和帝只召了杜提点前去,却未令她去诊脉。半年来,还是第一回。
真是奇怪。
程锦容心下诧异,面上不露半分。在偏殿里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杜提点才神色如常地过来了。
以杜提点的城府,面上看不出半分不对劲。
程锦容低声问道:“师父,皇上今日为何不令我一同去请脉?”
杜提点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笑意,颇有深意地看了程锦容一眼:“皇上这么做,总有皇上的道理。你还是个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就别打听了。”
程锦容:“……”
杜提点暗示得这么明显,程锦容还有什么不懂的?
宣和帝年已四旬,男子到了这等年龄,精力衰退不济是常事。
再者,宣和帝曾被开腹救治,肾脏挨过一刀,之后又没能安心调养。整日操心劳力,龙体虚弱,有心无力也不稀奇……
事实上,杜提点也是对爱徒才肯这般提点。换了别人来打探天子龙体,杜提点压根理都不会理。
“今日之事,你当做不知道便可。”杜提点低声吩咐:“在皇上面前,也万万不可随意提起。”
也免得宣和帝恼羞成怒,迁怒于人。
程锦容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师父是否给皇上开了药方?”
杜提点嗯了一声。
然后,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程锦容如今也是天子专职太医了,自然知道其中规矩。杜提点肯透露这么多,已足可见师徒情谊。再问下去,就是她攒越了。
程锦容闭上嘴,情难自禁地想了一回裴皇后。
……
裴皇后白日多在椒房殿。一般是宣和帝散朝时再来保和殿。
这段时间,程锦容这个天子太医其实也没什么事。随裴皇后去椒房殿也无妨。
不过,今日裴皇后根本没见程锦容的面,独自回了椒房殿。
正午时,裴皇后在椒房殿用膳,没来保和殿。直到晚上,宣和帝宣召裴皇后和六皇子一同用膳,程锦容才见到了裴皇后。
母女见面的刹那,有些难言的尴尬。
裴皇后的那一丝窘迫,几乎写在了眼底。
程锦容心头一软,笑着上前见礼:“一日没见皇后娘娘了,微臣心里惦记的很。现在见娘娘气色安好,微臣也就放心了。”
裴皇后耳后热气散去,冲程锦容笑道:“本宫好吃好睡,好的很,你不必忧心。”
有些事,对宣和帝来说是男人的耻辱。对裴皇后来说,却是求之不得。
程锦容了然的和裴皇后对视一眼。
六皇子浑然不察两人的眉眼官司,笑着喊了一声:“容表姐,贺校尉就要离京远行了。现在平国公府上下定然一团忙碌,你何不向父皇告假,去一趟平国公府?”
程锦容笑着应道:“昨日晚上,我已和他道过别了。”
六皇子年纪不大,倒是颇懂人情世故:“那怎么能一样。那是你们私下告别。你去贺家,是以未婚妻的身份登门。也算是为贺校尉做面子,让贺家上下也有颜面。”
这是表现给未来夫家人看的嘛!
六皇子此言一出口,裴皇后顿觉有理,赞许地看了六皇子一眼:“说得没错。锦容,你听小六的,明日告假一日,去一趟贺府。”
说起来,她也许久没回程府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大伯母他们。
程锦容略一思忖,便含笑应了。
……
寥寥几句后,裴皇后和六皇子便随宣和帝去了饭厅。
宣和帝这一日收拾心情,现在已冷静下来,至少面上看不出半分异样。裴皇后也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神色如常地用膳。
晚膳后,宣和帝还要看奏折,六皇子在一旁伺候笔墨。
裴皇后回了自己的寝室,令珞瑜去叫了程锦容过来说话。
不到片刻,程锦容微笑前来。
关了门,寝室里只剩母女两人。
裴皇后忍着羞惭,简短地将昨晚发生的事道来:“……阿容,我人在宫中,身不由己。皇上的恩宠,我不能拒绝。如果不是皇上有心无力……总之,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
“娘娘,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程锦容张口拦下裴皇后的话头:“我很久之前和你说过,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现在,我还是这么说。你想做什么,都无妨。”
“你是我的亲娘,辛苦怀胎十月生了我。为了我,你忍受屈辱,在宫中苦熬十几年。这些年,你从没有过一天开怀展颜的日子。我曾梦过的前世,你在椒房殿里轻生自尽。留了一封绝笔信,求皇上饶过我爹和我一命。”
“前世我能安然逃出天牢,离开京城,苟活数年。都是娘用命换来的。”
“每次想到这些,我心里都觉酸楚难过。从进宫的那一天起,我就对自己立誓,只要你能健康平安地活下去,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裴皇后怔怔地看着神色沉静的程锦容,脑海中倏忽闪过另一张肖似程锦容的脸孔。
少年情热,耳鬓厮磨之际,他曾说过:“如妹,能娶你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我一定好好待你,我们白头到老,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她生出淘气之心,故意说道:“万一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会待我这么好吗?”
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笑道:“我的如妹,心里只有我,怎么会辜负我。”
一阵撕心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