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京城外的土路旁排开了一队衣着整齐的朝堂官员。
做什么?
他们在等狼,等着林焱这头狼。
不消说,这些人均是林焱的大儿子——世子林文贺的党羽,便也是宦海中顶有名的“林党”。
不过,林文贺并不在这些夹道欢迎的人群中。
初夏这天气就像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眨眼间就黑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雨幕如同森森大雾一般。
如此大雨,土路旁的官员们依旧站在原处,眺望压根看不清人影的土路尽头,谁也没有退缩回还的意思,也就仅仅是个别年迈一些的官员差了自己身边的随从打上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却还要将伞沿压得低低的,没在人群中。
毕竟,大雨中等人才能显现出无上诚意。
林焱却不准备领情,此时坐在城外野肆中,喝着虽说不上名贵但却分外香醇的杏花温酒,悠然看着棚外的瓢泼大雨,那表情就像是欣赏着一名妖艳女子。
白沙马立在一旁的马厩中,踏踏蹄子喷了一声响鼻。
林焱笑笑,夹起一块儿酱牛r_ou_放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猴急什么?等雨停了咱们再走,让那些小怪物老怪物的多等一会儿。”
林焱的一百j-i,ng骑早已分批入了京城,潜伏在京城内的重要关卡。林焱的身边如今只剩下了两个暗卫,这两人现在在野肆的屋檐上,警觉地搜捕着大雨中每一丝可疑的动静。
大雨泼墨一般下了两三柱香的功夫才慢慢停下来,雨过天晴,空气清润,土路踏上去软软的,林焱牵上白沙马慢悠悠地走了一段路后才爬上马背,准确地说,应该是趴上马背。
城外,一群落汤j-i一般的京官总算是看见一人一马自土路的尽头走来,人群一阵小小的s_ao动。
白马的j-i,ng气神俱在,步子稳健,只是白马背上的那个人却是懒懒地驼着背,趴在马背上一脸的疲倦之态。
那些京官见林焱此态,脸上未表现出什么来,心里却想着这护国大将军到底是敌不过岁月,老态龙钟、英雄迟暮。
如此看来,林焱的 y- in 威仍在却难再有大作为。心内窃喜还是嗟叹,因人而异。
“林将军,我们可在这儿等您半天了。”不只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其余官员立刻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趴在马背上几近睡着的林焱缓缓张开半眯着的眼睛,环顾一圈儿,哑着嗓子说道:“哟,都在呢。”
各官员争相展颜颔首。
林焱再环顾一圈儿,“怎么没见犬子?”
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从人群中走出来,牵上林焱的白沙马笑道:“林大人在府上等着您呢,下官这就带您过去。”
话音刚落,白沙马喷着响鼻用力甩头,缰绳自那后生的手中脱落,后生的手悬在半空中,尴尬地不知如何缩回。
众官员暗笑。
林焱也笑笑,拍拍白沙马,说道:“畜生,脾气越来越大了,老夫牵着你总行吧。”说罢揽过缰绳,拍了拍那后生的肩膀,“年轻人,带路吧。”
后生忙缩回手,大赦一般点头,恭敬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焱伛偻这背跟着他走着,走得极慢,步履蹒跚,身后大队京官,噤若寒蝉。若不是林焱一身丝衣玉带,加之眉宇间英气仍在,谁也不能想象这就是西征大胜的护国大将军。
在还有几十步到达京城林府的时候,林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后面的一队人深深一辑,说道:“各位送到这儿就行了,老夫感激不尽。”
众官员回揖,却是谁也不肯离去,费了如此大的周章,淋了一场瓢泼大雨,怎么能不见林文贺一面就走了,那岂不是太亏了?但纵然觉得亏,也没有人敢上前,就盼着林文贺能从府中走出来,看他们一眼,但府门口除了两个护卫再无他人。
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林焱一清二楚却不戳破,转身牵着白马向林府大门走去,府门前的护卫恭敬开门,待林焱进入门内后又将府门关严,门内门外,两种风景。
林文贺站在院内,面带微笑,见林焱走进府中,亲情切切又略带欣喜地叫了一句:“爹。”
林焱也笑了,直起身子,步伐稳健地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柔声道:“文贺,你可瘦了不少。”
林文贺低头笑笑,向身边的仆人吩咐道:“去找些合适的衣服,烧些洗澡用的热水。”接着又向林焱说道:“爹,进屋说。”
林焱点点头,和林文贺向堂厅走去。
和自己的这个儿子,林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厅内看茶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原鸿信还没到达京城?”
“快了。”林文贺说道:“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
林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歪起嘴角笑道:“别说,我还有真点儿想念那老狐狸了,还有他家那个肚子中弯弯绕一点儿都不比他老爹差的独苗苗。”
林文贺抿抿嘴,“还有原家那大小姐,据说他这次来的一件大事是找你商量那大小姐的婚事。”
林焱噗嗤一乐,“婚事?他也不想想,林原两家联姻,文武百官会不会答应。”
林文贺未答话,望着院中的仍在滴水的芭蕉出神。
原鸿信,华南禁军统领,西蜀人,和林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关系,近几年华东令狐家逐渐没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更加微妙,如同悬崖边的石子,稍一不慎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