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悄悄地溜下水时,冷得刺骨的水激得他一阵哆嗦,但仍然咬着牙泅泳出去。
渐渐的,他不再感觉到冷,只是力气越来越不足,因伤病而虚弱的身体仍然没有恢复,在水中运动更费体力。他冷静地感觉着水流的方向,顺着那缓慢的力量向前划动着,终于横过流花湖,进了淄水。这条大河流速很快,他挺着腰,努力使身体浮在水面,便不再费劲划动,而是保持着平衡,顺水而下。
朦胧的夜色中,高大的城墙映入了他的眼帘。
由于淄水是水路运输的通道,这里只有一道用于拦截船只进出以便检查的水栅,却拦不了小小的物体,譬如说一个人。
宁觉非看着两岸高高的城墙在顷刻间滑过眼前,然后迅疾地退向身后,心里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很快便漂出去了二十多里地,他的身体早已经麻木了。他死死地咬着唇,努力运动着已没有触感的手脚,斜斜地穿过河面,终于攀上了河岸。
一出了水,寒风立刻向他扑来,本来还感觉有些温热的身体立刻仿佛投进了冰窖一般,冷得犹如万针缵刺。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嘴唇便冻得乌青,神智迅速模糊。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狠狠地顶着一口气不松,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昏过去。
这时已是黎明时分,赶路的人已开始出现在河边的官道上。
他努力地支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向路边靠拢,睁大了直冒金星的眼睛,看着有可能从面前经过的人。
渐渐的,缓缓的马蹄声响了过来。听得出来,那马走得很慢,似乎拉着车,有轮轴转动的嘎嘎声一点一点地响起。
宁觉非无力地靠着路边的树,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线隐隐约约的天光中,一匹毛已掉光了的老马拉着一辆破旧的小篷车,沿着官道慢慢地走来。再近一点,可以看见车上坐着一位老人,穿的是粗布衣服,上面还有许多不同颜色的补丁。
宁觉非放下了心,待他走近,他挣扎着跨上一步,拦在了车前。
老人一愣,随即跳下车,赶了过来。看他全身s-hi淋淋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青,不由得惊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宁觉非的身子抖得很厉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被人……扔下了……船……老人家……我……想……搭你的车……可以吗?”
老人又是一怔,随即赶紧扶他走过去,托他上车。车里还有一个小男孩,一见他,也赶忙过来拉他的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这一老一小的帮助,终于上了车,随即倒进了车篷中。
老人看了他一下,急急地道:“孩子,你这样会冻出病来,得赶紧把s-hi衣服脱了。”
宁觉非自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已是实在没了力气。他抖着手去解腰带,却半天也拉不开来。
那老人看着,心下不忍,连忙手忙脚乱地帮他把衣服全都脱了,随即用两床厚厚的棉被裹住了他。
那棉被以土布缝制,十分重,却很暖和。
宁觉非抖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老人拿过一个酒葫芦来,凑到他的嘴边,说道:“来,喝一口。”
宁觉非闻到浓烈的酒香,立刻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这是农村人自己酿的那种粮食酒,非常烈x_i,ng,一口下去,他的胃里立刻像是烧起了一把火,而且迅速蔓延到了五脏六腑。他的全身重新有了感觉,顿时各种各样的痛感席卷过来。
他拼命忍耐着,对老人道:“大爷,谢谢您。”
老人忧虑地看着他道:“孩子,你家在哪里?我们先送你回家吧。”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大爷,我没家了,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老人看着这个显然已虚弱到极点的漂亮孩子,想到脱下他衣服时看见的满身伤痕,脑海中涌现出的也就是“家破人亡”四个字,不由得同情地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你打算去哪儿?”
宁觉非轻声问他:“大爷……你们……这是……去哪里?”
老人答道:“哦,我是过来看女儿的,现在是回邗阳。”
宁觉非根本不知那是哪里,只要不是临淄就好。他露出了一丝微笑:“大爷,我跟你……一道……走吧。”
老人想了想,便点了头:“好。”
等到马车重新开始走动起来,宁觉非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头一偏,昏睡过去。
天光大亮时,临淄城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翠云楼里大乱,那个红牌小倌殷小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礼部尚书张于田不知怎么被江从鸾安抚住的,总之没有发作,只是被随从送回了府中,躺了好几天,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奉命在翠云楼看管殷小楼的侍卫看这孩子一直都x_i,ng子温顺,连去野兽堂会都不曾抵抗过,早就懈怠了。此时丢了看管的人,在城内外遍索不见,只得磨磨蹭蹭地回到武王府,向淳于干报告。
淳于干听了,只是一怔,却并没有发脾气。其实,自那次亲眼在静王府看见他们怎么残酷折磨殷小楼的时候,他的气就已经消了一半,待到在章纪府中看到那个飘逸俊美的少年时,心里的怒气早就没了。这些日子来,朝中事务吃紧,他根本就没再把那个戏子放在心上了。
“走就走了吧。”他和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