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每个月扣多少钱?」
「两百多……」这件事尔童倒是不愿意退步,他认为这样的作法才是对的。
「啧啧。」爹砸吧着嘴,声音很不高兴:「你去年那厂跟你们都算临时工,
不交保险,做多少拿多少,不是好的很么?」
「爹!保险怎么能不交!」尔童马上大声抗议:「交这个钱,以后生病了,
老了,都有保障……」
「你懂个屁!」爹也提高了声音:「你才活了几年?保障?国家的政策天天
变,今年六十岁退休,明年又说六十五,后年包不准就七十才能领养老钱,再过
四十年会咋样?你到六十六十五,要交四十多年钱,能领几年?」
尔童知道爹也是生气了,伸了伸脖子,没敢再说话。爹似乎也意识到态度有
些过,毕竟尔童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后生,便放低声音,和缓地说道:「童童啊,
这国家的事,真的是说不准的。你到退休还有四五十年,你想想四五十年以前是
咋样。」
尔童当然知道。正好四十年到五十年以前,这个国家正在经历动乱,甚至有
人称之为浩劫。爹是在担心,四五十年之后,又会再次遭遇动乱或者浩劫。
「这国家的事,世界的事,谁也说不准的。国家一个政策,你的钱说没就没
了,知道不。」爹苦口婆心地传达着他的人生经验,尔童却听不进去。爹不相信
国家,但尔童相信。因为他还年轻,还毕业没多久,还觉得国家总是和教课书里
说的那样伟大,光荣,正确。
每一对父子都会有些代沟,这再正常不过。尔童是个孝顺孩子,没有反驳,
而是默默地听爹说了一大串。最后他明白要说服爹必须说出最重要的那个理由,
所以,他最后道:「爹,这厂缺技术员,做满半年就可以考。我觉得我能行。」
爹沉默了。话筒中安静良久,尔童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爹才有些黯然地回
答道:「童童啊。你还想着做城里人呢。我们乡下人,想那些太不靠谱了。地面
上的尘土哪来的资格想着飞上天呢。」
尔童不同意爹的说法:「爹,我现在这里,三四十年以前也就是个小渔村,
几百人而已。上次看新闻,说这里已经有一千多万人了,有户口的就有几百万。
都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爹,这几百万人总不是那几百人这几十年生出来的。」
爹的声音愈发失落:「是爹没用。让你生在乡下,又没条件让你上好大学
……」
「爹!」尔童生气地喊道:「你说啥呢。是我自己读书不行。再说了,我就
不信这几百万人都是大学生!」
于是爹不再说话了。片刻之后爹才有些疲惫地笑道:「行吧,你还年轻,不
让你试试,你这辈子都不会死心,以后还会怨爹。不过呢,童童啊。想想可以,
试试也可以。就是别太当真。」
「我知道的,爹。」尔童赶紧道。虽然他想的是不当真怎么行。于是爹转换
了话题:「好了,你那么远,爹也照顾不到你。你和素琴丫头好好过啊,可不能
和她吵架。一个姑娘家也跟了你这些年,跟着你走那么远,你可得好好疼她。」
「我知道的,爹。」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这样的。尔童想。
但老人就是啰嗦,又唠叨了一大堆。而尔童只能连连称是。最后爹终于不再
说他,而是叹着气说道:「你多福爹这两天也要出去找工做。要是他去你那边,
有什么帮得上的,尽量帮他一把啊。」
「多福爹?」尔童吃了一惊:「他比你不是大一轮么?」
「是啊,都六十多了。」爹唏嘘着:「可是你秀安哥命不好,夫妻两个一起
给车撞死,开车的人也没找到……你侄女才五岁,他不出来做,还能怎么办。」
「我知道了,爹。我知道了。多福爹要是来了,我看着他些。」尔童忙不迭
地答应,心里难过。但他也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个农民工,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父子俩又拉扯了几句,最后尔童问道:「娘呢,睡了?」
「腰疼,吃了药,睡了。」爹平静地回答道:「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
「嗯。」尔童答应着:「爹,家里的地还是别种了,也长不出东西来。白白
劳坏你和娘。」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年地里咋就不长东西了呢……年年不是旱就是涝。」
爹嘟哝着:「行了,没啥事我也歇了。」
尔童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舍:「那我挂了啊,爹。」
「嗯。」听见爹的答应声,尔童默默地挂上电话。走出狭窄的隔间时,看到
素琴已经等在外面了。她对尔童再熟悉不过,一眼就看出发生过什么,赶紧上来
挽着尔童的臂弯。两人出门默默地走了一段,素琴才轻声道:「童童,你爹也是
为你好。」
「我知道。」尔童闷闷不乐地回答道。他仍然满脑子都是爹说的话。
「你要是真成了城里人,最高兴的就是你爹了。对呗。」素琴笑着,偷偷看
着尔童的侧脸:「他就是担心你。」
尔童停下脚步,转身紧紧地搂住素琴,脸颊埋进她已经全干了的头发里,嗅
着刚刚染上的尘土气息,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知道的,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