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推开房门,入眼便是令人窒息的场面。
高大的男人坐在床上,娇小的女子直挺挺跪在他身前,被他扣着手,枪口指着能令他一枪毙命的部位。
顾夜白温润的眼眸微微眯起,插在裤兜里的手,紧握成拳,无法控制地颤动着。
他的小妹爱寒子时已经爱到要崩了他,同归于尽的地步了吗?
是啊,崩了好,崩了好,一起死了,他们就真正属于对方了!就连死亡也无法分开他们了。
顾繁朵,我爱了你整整三十二年,我比他来的早,我比他陪伴你的时间长,却还是输给了你。
紧随而来的梁时时冲进来,瞳仁紧张地放大,高声尖叫,“繁朵,你哪里来的枪?你放手啊!”
顾繁朵转过头,脸色煞白如雪,眼神漆黑无神,那是最深邃的海,没有月光,也没有灯塔的指引。
她像一个失明的人,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她的一生,今日谢幕。至此终年,寂静无声。
顾繁朵沉浸在一个人的白茫茫的世界,没有注意到寒子时清黑的眸底闪过一抹亮色,脑海里描绘出一家三口手牵手去郊游的画面……
砰!
顾繁朵低头,鲜血在她眼前怒放成暗夜里的罂粟花。
“寒……寒……寒子时!”
“繁朵!”
一道白影从梁时时眼前飞掠而过,接住昏厥过去,径直一头往床下栽去的顾繁朵。
这是在哪里?
他真的死了吗?
死在了她的枪下。
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死?
头顶的枝形吊灯散发着华丽而璀璨的光芒。
谁把她卧室里的窗帘拉开了,外面的夜好黑。
黑得就像他的眼睛,一双寻找光明的眼睛。
那会儿,他们还年少。
她喜欢读顾城的诗给他听。
她告诉他,最爱的是那一首,“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他拿过她手里的诗集,低沉醇厚如大提琴般性感的声音低低地喃:“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你。曾近我的世界千里雪飘,你一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四月天,s大小树林深处的湖畔,一颗垂垂老矣的柳树下,他倚着树,她靠在他的怀里。
她轻轻地戏谑他:“看不出来啊!计算机系大才子寒子时学长,还有串烧诗歌的本事呐?嗳,好可惜呐!如果我能早出生两年,是不是就能和你同届了?兴许我们还能同班呢,那样我就能见证你是如何长成如今的模样,又帅气又优秀!”
“繁朵,你可知道?《初心未泯》的编剧是谁?”
“时时姐,我看你这么激动?难道对方是我们认识的人?”
“那倒不是!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初心未泯》的编剧和那个珠宝界的设计鬼才h同名,他也叫h,也是一个从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的奇葩呢!”
寒子时,你便是《初心未泯》的编剧吗?
寒子时,《初心未泯》是圆我一个和你同窗同桌的梦吗?
寒子时,你的精力该有多旺盛,才能同时身兼数职?
或者,寒子时,我该问你,你该有多孤独,才会不断地寻找事儿做,把时间奢侈地浪费……在我的身上?
顾繁朵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耳廓里。
湿湿的,凉凉的,痒痒的,涩涩的,咸咸的。
那是阳光最好的人间四月天。
那是她随口说了两句话,他郑重记在心上的人间四月天。
人间四月天,并肩坐在柳树下,不羡鸳鸯不羡仙。
一生要经历多少煎熬,一颗心才能回归最初的纯粹,拥抱住第一次爱上的人。拥抱住,再也不放手,此间风月,无关倾城,只关于你。
嗒地一声,卧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身白色休闲装的男子靠着门外的墙,悲伤的眼眸透过半掩住的门,看着床上一动也不动,闭着眼睛,安静地流眼泪的女子。
顾繁朵,我的小妹。既然你爱的这么痛,跟我走,好不好?
就算不能做一对恋人,至少我们还可以做一对兄妹。
爱情让你这么痛,令你早早花费光了一生的力气,那么,我不求你爱我,我只求你能留在我眼眸所及之处。
咔嚓。
钥匙转动的声音。
公寓的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名眉眼阴霾的小男孩。
安安红着一双眼睛,耷拉着脑袋,由着梁时时牵着手,走了进来。
顾夜白心头一凛,忙悄悄地关上卧室的门,抬手指向书房,示意二人进去,说话。
“怎么了?”
“舅舅,我……以后都不会有爹地了。”安安哑着嗓音,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顾夜白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看着同样哭得眼眶粉红的梁时时,“那一枪?”
梁时时舔了舔嘴皮子,双手捂着脸,“顾繁朵,她就是个疯子!疯子!疯子!寒子时,他不会醒过来了!”
压低的低吼,刷地抬头——
“顾夜白,她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都爱她!非她不可!那枪是你给顾繁朵的吧?你就期待着今天吧!现在,你满意了吧!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一个寒子时和你抢顾繁朵!”
狠狠甩掉安安的手,梁时时赤红着眼眸,充满仇视地瞪了顾夜白一眼,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