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辆马车沿着朱雀街往前过了闹市,一炷香的时辰后马车往左,拐入喜鹊胡同,嘈杂声没了,周围安静下来,黄氏掀起一小角车帘,望着久违的街道,怔忡道,“再半柱香的时辰就到了,记着娘说的,你祖母喜欢乖巧懂事的,你莫要忤逆她,京城不比庄子,名声极为重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坏了名声,往后可要吃不少苦头。”
说这话的时候,黄氏眉梢闪过淡淡的嘲讽,宁樱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当年之事,宁伯瑾宠妾灭妻,黄氏所作所为乃正妻的本分,却被丢到庄子上十年,宁府任她们母女自生自灭,回京后,黄氏疾病缠身,与宁伯瑾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夫妻感情如履薄冰,两看生厌,一年到头,宁伯瑾没在黄氏屋里歇过,美人环绕,夜夜笙歌,他心里没有黄氏这个正妻。
想着黄氏过的日子,宁樱鼻子发酸,“娘……”
“多大的人了,还哭呢,娘给擦擦,咱回来是件好事,哭什么,安顿好了,娘待你到处走走,多结交些朋友,你便能见着京城的好了。”黄氏抬起头,轻轻取了樱娘头上的簪子,替她重新盘发,时隔十年,又回来了,黄氏不免心生感慨。
弄好发髻,黄氏让秋水将她准备的衣衫给宁樱穿上,手头不宽裕,这件浅粉色绢丝绣花长裙,是她连夜赶制出来的,宁伯瑾想让她老死在庄子上,可惜,不能如愿了。
“娘,不用了,这身就挺好。”老夫人余氏不会见她们的,余氏看来,她和黄氏在庄子上住了十年,长与乡野,不懂规矩礼数,顶着宁府小姐的头衔是给宁府抹黑,上辈子,老夫人便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她和黄氏的请安。
黄氏摇头,接过秋水手里的衣衫,“第一次见府里的亲人,不能寒碜了……”樱娘脸蛋精致,眉目间隐隐带着乡野中的洒脱,气质宛若□□樱花,娇柔中有着自己的倔强。
“留着,明日穿。”宁樱皱了皱眉,想起一件事来,“娘,待会让大夫来瞧瞧,你身上的病好了没。”
黄氏笑道,“好了,没听着都不咳嗽了吗?”回府第一天就找大夫上门,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又有番争论,她暂时不想和老夫人起冲突,隔了十年,物是人非,一举一动都该谨言慎行才是。
宁樱明白黄氏心里的顾忌,心思一转,有了主意,哀求道,“不止让大夫给娘把把脉,我也不太舒服,要让大夫看看才行。”
她没有忘记黄氏死前满头柔顺的发掉得一根不剩,而她亦不能幸免,女为悦己者容,若这辈子她仍然活不过三十,她想死得不那么难看,想着,手不由自主的落到自己发髻上,眼神一痛。
黄氏以为她不舒服,担忧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和娘说说。”
宁樱摇头,目光坚定,“娘,让大夫来瞧瞧,我心里难受……”
黄氏忙不迭的点头,搂着她,心知她该是怕是着了,安抚道,“好,晚些时候娘托人找大夫给你瞧瞧。”宁樱就是她的命根子,哪怕老夫人觉得不吉利她也顾不得了。
被黄氏抱着的宁樱吸了吸鼻子,喉咙发热,“好。”
马车在两座巍峨的石狮子前停下,秋水先挑开帘子下了地,黄氏担心宁樱又不懂规矩自己跳下马车,拉着不让她动,待听着秋水的声音后,才松开宁樱,小声道,“让秋水扶着你下地。”
宁樱点头,深吸口气,缓缓将手递了出去,探出身子,抬头,看向威严宏伟的大门,侍卫身形笔直,目不斜视,仿若没有见着她们一行人似的,不见任何人迎出来,宁樱想,果然,一切还和上辈子一样,宁府的人看不上她与黄氏。
踩下地,宁樱掀了掀嘴角,黑不见底的眼里尽是嘲讽,再威武气势的门面都抵不过已经坏透的里子,宁府的人个个心如蛇蝎,老夫人尤甚,最重门庭子孙教养的宁府,最后不也是靠着几个嫁出去的女儿撑起门面?偏老夫人尤不自知,以为宁府蒸蒸日上,会繁荣昌盛百年。
佟妈妈和门口的侍卫说了两句,侍卫朝这边看了眼,宁樱挑眉笑了笑,侍卫面色一红,快速的低下了头,作揖道,“佟妈妈等等,我找二管家过来。”
话完,转身跑了进去,很快走出来个胖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圆脸,小眼睛,一身青色繁花直缀,眉眼温和,看上去十分慈眉善目,笑吟吟的,只见他朝佟妈妈低头哈腰道,“入冬后老夫人身边就不舒坦,今天早上去柳府做客吹了冷风,病又不太好了,你与三太太说,院子收拾出来了,过去就好。”
不知情的人听着这话还以为她和黄氏不是回家而是落难来京城寻求宁府庇佑的穷酸亲戚呢,宁樱扬了扬眉,唇角讥讽更甚。
金顺以为自己瞧错了,马车前十二三岁的小姐,面上竟流露出嘲讽和不屑来,斜眼仔细一瞧,宁樱已转过身,只留了半边脸给他,金顺不由得想起三太太在府里的做派,六小姐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心思怕不是个好的,方才的神色就能看出一二。
佟妈妈转头,朝黄氏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老奴领着三太太和小姐回梧桐院,之后给老夫人回话。”
黄氏峨眉轻抬,叮嘱边上的秋水,“你让吴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