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下首,对面是攸国国主攸阳。
接着是微子启,再下则是一些小国使臣,按顺序席地而坐。
参与斗猎的孩子们一一上前献上战利品。
夷族那一队无人员伤亡,手里也有好几样能拿出手的宝物,倘若没有甘棠这个异类在,这一局他们定是要嬴了。
商王心情不错,这时候只说小儿玩闹不必在意,厚赏了活着归来的勇士们,言谈间并不提输赢。
夷方脸上的笑发僵,好在仆人一一将美酒佳肴摆了上来,舞乐也虚虚而入,绵绵丝竹之声缓和了营帐里的气氛,加之有大殷的臣子刻意活络周旋,不一会儿整个大帐里都飘满了酒香,耳侧尽是恭颂大殷的赞词,一派歌舞升平。
国宴只是外交过程中的一部分,这营帐里坐着的,没有一个是专心喝酒看表演的。
甘棠正心不在焉的想着宴会何时结束,那边夷方起身朝上首的商王行礼道,“听闻圣巫女擅卜,不知夷方可有幸得神明恩泽,圣巫女若能为夷方解惑,夷方不胜感激。”
堂下群臣都朝甘棠看了过来,商王目光里带着实质性的压力,等甘棠点了头,那秤砣一样的压感和情绪才消散了一些。
立在甘棠身后的女奚得了指示,回去拿工具了。
甘棠心里估摸着夷方的目的,温声道,“使臣但说无妨。”
夷方一笑,“小臣昨夜得一怪梦,牙间粘有山韭,拔除不尽,何解?”
甘棠自会说话时便跟着养父甘源学占卜学解梦,十年来学得甘源叫苦不迭捶胸顿足,她的玄学技术可想而知,甘源想将烂泥硬抹上强,在占卜这件事上花的时间就越来越多,只每每越教越跳脚,连连问她是不是故意不学好的。
对此甘棠是真冤枉。
她在后世接受了近二十年的正统教育,实在难以将这些简单的物理化学变化上升到玄学范畴,在她烧出好几副花纹兆数基本雷同的龟甲之后,甘源直接拿她当怪物看了。
总之,一个不会卜卦的圣巫女,被普通人知道要笑掉大牙,被商王知道要做梦笑醒,所以甘棠轻易不给人占卜,一旦占卜,必定要绞尽脑汁。
甘棠手里烧着龟壳,飞快地将夷族以及夷方此人的事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等时候差不多,看了眼上头的纹路,朝夷方温声问,“使臣近日来可是有些烦心事?”
甘棠懂医,夷方眼里布满血丝,眼下带了青痕,再加上夷族输了场必嬴的比赛,夷方堵心是正常的,甘棠说他有烦心事,中规中矩。
夷方只看着甘棠不说话,目带探究,甘棠笑了笑,接着道,“雾里看山难看清,使臣若是心有犹豫猜度,摇摆不定难于论断,不妨先静一静,继续观望试探便可。”
夷族此次田猎有备而来,未尝没有刺探殷商实力的意思在里头,再加上夷族今年的纳贡还没有上,甘棠猜测此次托病不来的南夷王,大概正在反水与不反水,纳贡与不纳贡之间摇摆不定着。
另外作为一名考古学学者,甘棠确实知道些这个方国的事迹。
一个不太有节操的南方小国,三日称臣两日称雄,这时候见殷商势微,想脱离殷商的控制,不是没有可能。
多方佐证之下,甘棠觉得这大概是她作为神棍解梦最准的一次了。
夷方果然变了脸,勉强压下去又是一笑,朝商王行礼道,“圣巫女学识过人,身手了得,小臣实在敬慕,吾国愿以万金之物,万人之众,千人美女敬献商王,恳请圣巫女为吾国王子师,若能得圣巫女指点,我夷族感激不尽,还请商王恩泽…………”
甘棠正刻录龟甲的手一顿,圣巫女三个字代表着所有神明的祭祀权,在哪里都会有子民投奔拥护,像她的封地竹方一样,因为挂在了她名下,没几年的工夫,便富庶繁华起来,想把她留在夷方,夷族确实是在求存图强了。
夷方说着看向甘棠这边,语气诚挚地接着道,“圣巫女有慈悲之心,亦有教化民众之德,夷方诚心求教,真心相请,这点要求不算过分罢。”
这是非得要将她留在这里了。
甘棠与商王对视了一眼,见他神色恼怒又发作不得,知晓他心里不好受,毕竟殷商原本泱泱大国,若非这些年日渐衰弱,连连天灾四方不平,岂会任由夷方这样的小国之人要三要四。
甘棠朝商王点点头,示意他放心,搁下手里的笔刀,起身朗笑道,“使臣严重了,这有何难,吾王体恤民众,大商邑早已开有学舍,本圣女为师,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使臣若诚心求学,将王子们送于商邑,本圣女悉心教导……”
“如此不但有利你我两国随时走动相交,还可成就一段师生佳话,岂非妙哉!”
甘棠声音清亮从容,话音一落,商王便抚掌大笑道,“正该如此!夷方你当真与朕想到了一处,朕亦有两子,一子微子衍,一子殷受,原本便打算让他二人拜于圣巫女门下,夷方你不日便把王子送来阳地,往后让他们在一处受学,你此次东来,也不算是白走一遭。”
来了便是夷族留在殷商的质子,对殷商来说此举有利无害,甘源等人纷纷称是,营帐里气氛热烈,包括其余小国的使臣在内,似乎都在为两国交好庆贺高兴着。
夷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骑虎难下,讪讪笑道,“此事事干重大,待小臣回去与吾王商议一番,再做决断。”
商王骤然冷肃了神色,冷笑道,“怎么,与朕的两位王子一道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