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们此行的目的是——”
“放他自由。”米尔斯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一边,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梅纳德,眼神沉静,不曾有些许失了身份的动摇与退让。
十分明显,梅纳德对这一答案感到非常意外,却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压住了真实的情绪。“……啊,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梅纳德不断提醒自己,以他的身份,不能在这位来自opia的“敌人”面前轻易表现出任何失算的模样。
几乎没有间隔地,米尔斯回应:“你们没有隐藏他处在fbi控制范围内的事实,我也很意外。”当然,梅纳德并没能从表情和语气上感受米尔斯的惊讶。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根本瞒不住,也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你们直接出来认领失物、把他的背景坦白得一干二净,反而打乱了这边的调查计划。”
“其实,你们对opia进行这样的观察和监督,按照23号协议是完全可行的,我们没有理由进行阻拦——这也多亏了你上司的政治献金。不然,你们这个办公室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存在,我们进驻合众国也不会如此一波三折。”
“弗雷泽先生,”梅纳德神情冷峻地打断了米尔斯的发言,犀利的目光没有因镜片削弱丝毫。“有关fbi乃至司法部和你们opia的渊源并不在我可以涉足的讨论范畴。这个话题很危险,也与我们的具体职能无关。”
米尔斯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袖口,嘴角轻微上挑:“看来,你不想惹麻烦。”
“我只是在做一个‘高级雇员’该做的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么,有关我刚才提出的要求?”
“他是我们的重要证人——而且是合乎23号协议要求、可在一定时限内控制观察的特殊人物。”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追加一个条件了——按照协议的说法,60天的调查时限之后,有关实验体的去留,请把决定权交给他自己,这个过程中我们将不会施加任何压力。”
梅纳德隔着镜片盯着米尔斯没有表情起伏的脸,谨慎地试探:“这个问题,我们将视调查结果进行判断。另外,你和实验体所属的机构应当没有任何纵向的统属关系,甚至是两个平行的系统。单纯地从应急机制上看,这并不合理。”
“我是受人之托。”米尔斯的回答言简意赅,且显而易见的不接受追问。“啊,我再冒昧地问一下。给你们调查意见,或者说是直接下达命令的,究竟是地方观察员,还是你们的上级?我可以问得更具体一点:罗伯茨·格里尔特是否已经联系过你了?”
“无可奉告。”梅纳德果断地回答。
米尔斯沉默片刻,平稳地回应道:“既然如此,接下来如果有新的动向,交涉的层面应该不会是你们办公室这个等级。总之,你只要忠实地执行‘你们那边’的命令就可以了,我们这一阶段的干预到此为止。”
“……”
“你手下的探员史蒂文·克雷布斯是不是已经和我们的实验体接触过了?我还特意了解他的个人背景。”
梅纳德只觉得对面这人不仅危险,而且非常缺乏谈话的技巧——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知会我一声?”
米尔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我只是打算为以后的事做一些铺垫。”
立场和态度的强烈差异之下,米尔斯与梅纳德的对话不能说很顺利。离开前,米尔斯却突然说道:“你我其实是一类人。”
“哦?”
“都拘泥于‘职业精神’,而非某种高乎职业的纯粹理想,或者说是信仰。”
“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
“这好像和我们之前的谈话没有关系。”对这个话题,梅纳德语气生硬,表情也体现了明显的拒绝,已不太愿意顺着对方的意思继续延伸。米尔斯却像是完全没看到般毫不在意,俨然把梅纳德视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听众。
“我也认识一些这样的人。他们口口声声歌颂着自己职业和信仰的崇高之处,甚至为了证明这种超越本职的‘崇高’把职业精神反复践踏,将最基础的行为要求视若无物,其行动的初衷却是为了某些特定的人——而有趣的是,这些‘特定的人’,有的还不是自己。”
“这不是在说你自己吧?”梅纳德冷漠地注视着对方。
“怎么会,我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永远不会。”
说到这,米尔斯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似乎是自嘲式的,脸上却少见地浮现出怀念和嘲讽交杂的复杂神色。“威勒,我们走。”随后,他扶着椅子站起身,再拿过斜靠在旁的手杖,和一直跟在他身边、叫威勒的黑人下属一起离开了会客厅。明明腿脚不便,米尔斯拄着杖走路的速度却是飞快,甚至比一些健全人还要敏捷,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得让人想起战壕与硝烟之间疾驰的烈马,又像是不屑于加装消音器、一击致命的狙击手的枪声。一改几分钟前的沉稳做派,反倒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果决模样。
也直到这时,梅纳德才突然意识到:和先前冷峻的气场不同,与高大健壮的威勒对比起来,米尔斯一米七五上下的个子并不突出,裹在西装里的身形甚至有些消瘦。
第6章 第六章 越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