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之愣愣“哦”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受虐狂,对方一个不善的眼神也能迷得他神魂颠倒。
“我那天在电话里说的是气话。”方海粟垂下眼皮,说起自己的事,“我有个表哥,比我大六岁左右,是姨妈的孩子,也是我妈唯一的外甥,我妈很喜欢他,把他当自己的儿子。我出生之前,有一次我妈带他出去玩儿弄丢了他,三天后警方才在某个村子里找到了人,四岁多的小孩儿大腿被揪得铁青,看到亲人才敢放声哭。她去接人的时候特别自责,可以说是到了恨上自己的程度。这件事给我妈留下了很重的y-in影,她之后再也没带表哥出去过。后来她怀了我,孕期开始焦虑,每天都想着她要是带不好这个孩子怎么办,一直到我出生、长大,她的想法丝毫也没改善,情况甚至愈发严重。”
江遇之想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打断他。
“她不肯让我出门,总觉得只有在家里才最安全,我只能上最近的学校,每天必须按时回家,不然她就会受不了,会生病。我刚上初中,有一天在路上的书报亭耽搁了,她吃饭的时候没忍住,哭了。我姨妈我爸劝过多次,她也去看过医生,但是没有效果,她知道自己错了,但她仍拒绝错误,拒绝治疗,于是他们就要我多体谅,尽量顺着她来。她不太对我发脾气,只哭,我看不得她哭,可我又受不了这种控制。”方海粟舔了舔唇,“高中毕业,我瞒着家里报了乐水的大学,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很高兴,可我妈哭个不停,甚至还绝食想逼我重读一年,我大概很不孝顺,也绝食逼她,最终我赢了,九月份一个人来了这里。”
一定还有后续,江遇之等着他说。
“我妈要辞职过来,我爸又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虽然最后她没来,但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我爸跟我说了,我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报平安。你听到的那次,是她看到了乐水的新闻,就是那段时间的大学生失联事件,她哭着要我毕业立马回去,我没肯,赌气说要出国再也不回来,说完之后心里有莫名的快感。以前别人都跟我妈说她有个听话的好儿子,任一方面都无需c,ao心,但其实,我也是挺有反骨的,是不是。”方海粟自嘲一声,再次舔了舔唇,“然后你跟我分手了,我这下是真的不想留了。”
“我……”江遇之张嘴欲言。
方海粟看他一眼,阻止他出声:“我妈看我真的出国了,两三年都只打过几个电话不肯回去,才是真的知道自己做得很不好,才决心一定要治好这份焦虑。我爸告诉我的时候我很开心,主观能动的话,最后一定事半功倍。每次在异国他乡听到她好转的消息,我都恨不能回去拥抱她一下,她分明就应该那么好。”
江遇之看见他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容,也笑起来:“阿姨一定好了很多,不然你也不会回来。”
听到他的话,方海粟嘴角笑容慢慢消失,神情却仍然温和:“嗯,所以我回来了。”
江遇之犹豫一阵,咬了咬舌尖,本想让痛感压住乱跳的心绪,却没什么作用。左胸口的欣喜快要挤爆了,耳边仿佛有虚空的声音,跳着相同的拍子,奏出一首让人血脉都流淌着快乐的舞曲。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道:“你回的是乐水,是因为我吗?”
方海粟看他,江遇之紧张得手心热了起来,清醒理智的声音响在耳侧:“乐水经济繁荣,国际合作多,翻译不少,出来挣个笔译口译费的学生比比皆是,但缺完整群体。所以大四的时候一个朋友找我入股做翻译,我答应了,借了我爸的钱入股。后来公司做大,朋友想连锁,去了别处,这家公司便丢给了我管理,我回国就直接来了这里。”
越听下去,江遇之脸色越不佳,方才涌动在血脉里的快乐几乎都流走了。
方海粟看他收回了跃动的视线,嘴角勾了一个很浅的笑,又整理好表情,说道:“你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颇有打一巴掌再给颗糖的感觉。
江遇之抬头,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反复了三遍,惊喜地连连点头:“够了够了,生活不只爱情,所以我只占据属于我的那部分就行!”
他的脸上眼中全是满足,方海粟看着泛起一丝心疼:“你真的成熟了很多。”
江遇之被他夸得咬着唇羞涩直笑。
“对不起。”
“对不起。”
良久,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两人讶了片刻,相视而笑。
过去各自有一本难念的经,多年之后说起再无大浪便是足够幸运。
这声“对不起”,仅仅只是对缺少陪伴的那几年的一个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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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情意五
两人很默契,一声“对不起”之后,讲述故事时的消极氛围自然散去,不留痕迹。
江遇之抿了抿嘴,想要矜持一些,可嘴角却总流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方海粟瞥了他一眼,默默移开视线,瞬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
“你真好看。”江遇之看着默不作声的方海粟,突然说道。
莫名其妙!招来方海粟一瞪。
江遇之仍然作死:“瞪我也好看。”
“你有毒吧。”方海粟被他说得脸颊生烫,抽脚踹了他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白皙的脚在眼前晃过,江遇之心里狠狠一荡,伸手握住他的脚踝,目光也落在上头。
方海粟愣了片刻,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