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苏雪禅笑了起来,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看黎渊没有反对,就轻轻地顺着长袖下方探进去,温柔拉住了他冰冷的手指,这才发现一向不将外物放下眼里的龙神,此时的双手居然在不自觉的颤抖。他吃了一惊,但黎渊已经低下头来看他,眼中含着不知所措的泪意,那模样活像一个犯了大错,正忐忑等待大人批评的孩子。
“别这样,”苏雪禅道,他也不明白这究竟是自己梦境的投影,还是黎渊真实的神魂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索性豁出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这件事,我也不能完全摘出去,我也是有错的。我……我对你死缠烂打,还因为私心向你隐瞒了许多事情,我知道你那时候不喜欢我,你心里想着别人——虽然那个别人也是我,可是情爱这回事,确实身不由己……我、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他看黎渊还是凝望着着他,一副不发一语的样子,他先前去握他的手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不得不稍微躬下腰去够,现在见黎渊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也有点惴惴,不由直起身体,想要放开。这时候,黎渊却反手一把牢牢握住他的手掌,将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带了一步,差点扑在黎渊怀里。
黎渊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千年的牢狱之灾几乎磨损了爱侣曾经在他心中的印象,但现在他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温柔敦厚,眸光清澈,纵然经历了如此之多,也依旧像一个从未遭遇磨难和挫折,也从未见过世事艰辛、红尘险恶的小王子,笑着对他说,我原谅你,因为我也有错。
他的掌中痣,他的心头r_ou_。
……他永生永世,甘愿匍匐在地受罚的劫难。
第66章 六十六 .
黎渊的泪水炽热滚烫如岩浆。
它固执地熔开眼眶, 带着死后方生的决然颓然坠落在他的脸上,又顺着他的面颊和嘴角曲折滚过一道痕迹,那不像是泪水,倒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滴星,从他的眼中诞生,又从他的面上走完一生,同时替两个人诉说了满腔幽微难言的心事。
“别……”苏雪禅张开嘴唇, 就感觉到了从唇边渗进来的轻微的苦涩之意,“你别难过,我还有事要和你说呢。”
黎渊沉默地凝视着他, 苏雪禅想了一会,又觉得这样说不太方便,于是轻轻挣了挣右手,摸到自己的衣襟处, 连着里衣一起拉开了大半。
这段时间,他削瘦得厉害, 那个鲜红到近乎刺目的痕迹烙印在他略微凸起的骨头和雪白肌肤上,犹如一片肆意蔓延开的野火,更显得惊心动魄。黎渊怔怔望着,情不自禁松开了手掌, 转而轻握住了他的腰侧,目中也显出茫然的痛意。
“我知道,你上一次想带我避开战争,”苏雪禅温和地看着他, “但你看,这种事……不是我们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黎渊下意识地摇摇头,他伸长了手臂,怀抱住苏雪禅,他的身体还在不自觉地发着抖,衣料摩擦时发出微不可闻的簌簌声,就像是他偏执而低微的拒绝。
“……不行。”他低声道,“我可以替你承受这一切,这是我的使命,我的重任……”
“这也是我的使命,我的重任。”苏雪禅认真地看着他,“就算要我这条命也无所谓了,这一路走过来,我已经看了太多。如果说这枷锁必须要有人来斩断……那就让我做第一把刀吧。”
黎渊心头狂跳,他睁大眼睛,视线里的赤红疤痕几乎要化作剧毒的蛇,狠狠一下叼在他的瞳孔上,他咬牙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还不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你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你难道就能这么轻易地一走了之?你……”
他说到这里,只觉得一口凉气梗在喉间,快要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瞧着苏雪禅的眼睛,这样一双琥珀色的温润眼瞳,它是天下最多情柔软,也是天下最无情冷硬,它明明可以流露出喜悦的爱意和心碎的泪水,却偏偏要在现在这般清明悲悯地对着他,对着这个世界,对着芸芸世人。
千年前如此,千年后,竟然还是如此。
“为什么?”黎渊面色惨白,“哪怕你不爱我也好,哪怕你要离开我,离我离得远远的也好,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我求求你别这么残忍,别这样对我……你让他们去看春天的桃花,你说那有多美,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
“你已经给了毫不相关的人那么多希望了,为什么不能再给自己留一点?!”
黎渊嘴唇颤抖,他心如刀割,暴跳如雷的愤怒和急躁简直要烧穿全身,若不是一丝理智尚存,他早就把眼前的人一口吞下去了!他只恨不得让他好端端地和自己待在一块,哪都不能去,也好过这样活活受罪,到最后不得善终。
苏雪禅面上的笑容慢慢消褪了,他沉声道:“就是因为这样,因为我还有家人,我还有朋友,我还有你,所以我才更不能就这样溜之大吉了!你让我退到哪里呢?我的希望就是你们,我一个人可以走,但是你们走不了!”
“我爱你们,我爱你!硬要说起来,这天下与我何干?我的心就算剜出来,剁碎了摊开来看也只有巴掌那么大,装不下整个洪荒的。可如果真要救你们……那就必须得救将你们涵括在内的芸芸众生。”
他眼中噙着泪水,拉过黎渊的手,轻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你想保住我的命,可我……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