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些看上去像是漠然站了无数年的持盾者,就是皇帝陛下为了抚平内心那抹恐惧,从而布下的最后安排?这些站了无数年的持盾者,此生唯一的使命就是要替陛下挡住那个箱子射出来的夺命的子弹?
可是这些产自内库的精钢盾牌。怎么可能挡住那个世界上最强悍地火药杀器?这是内库女主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屠龙刀,最后的天子剑,她留下的其它遗产怎么抵挡?
没有人能够看清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皇帝左手方的那个持盾者颤抖了一下,他手中双手紧紧握着的钢盾上面蒙着地灰尘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盾牌之后的皇帝陛下颤抖了一下。
那名持盾者轰然一声倒了下来。钢盾上出现了一个口子。
就如同上天降下了天罚之锤,皇帝陛下如同被这大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退去,砸碎了角楼房间的后墙壁,穿壁而出,十分凄凉地被击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鲜血从皇帝的左胸膛上流了出来。先前太极殿一站,他身上的伤口也被此时地剧烈动作重新撕开,王十三郎在他右胸上划破的那一剑,范闲指尖剑气在他脖颈处切开的伤口,都开始重新流血。将这位强大的君王变成了一个可怜的血人。
皇帝躺在雪地上。急促地呼吸着,乌黑地双瞳忽凝忽散,左胸处微微下陷,一片血水,看不清楚真正地伤口。雪地在他的脑下,他瞪着双眼。看着这片冰冷而流着雪泪的天空。袖外的两只手努力地紧紧握着,不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无穷的恐惧与愤怒涌入了他的脑海。箱子,箱子终于出现了。在这个世界上,皇帝陛下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那个箱子地人,比陈萍萍还要了解,因为当年小叶子就是用这个箱子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两名亲王,将诚王府送上了龙椅。
没有人不畏惧这种事物地存在,然而当年的诚王世子或太子并不害怕,因为这箱子是属于她地,也等若是属于自己的。可是……可是……从太平别院那件事情发生后,皇帝便开始害怕了起来,每日每夜他都在害怕,他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箱子会出现,从什么地方会忽然开出一朵火花,会像悬空而来的一只神手,夺走了自己的性命,替自己的主人复仇。
正因为这种恐惧,从太平别院之事后,皇帝陛下便极少出宫,不,正如范闲初入京都时所听说的那样,皇帝从那之后根本没有怎么出过宫!
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个箱子,但他知道箱子的恐怖作用,他就像一个乌龟一样地躲在高高的皇城里,四周都有宫墙护庇,京都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穿越这些城墙的建筑。
陛下的臣民们都以为陛下勤于政事,所以才会一直深锁宫中,谁知道他是在害怕?都以为陛下宽仁爱民,不忍扰乱地方,才会不巡视国境,谁知道他还是在害怕?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系到了庆历四年,澹州的那个孩子终于进了京,老五似乎真的忘记了很多事,而没有人将自己与太平别院那件事情联系起来,皇帝陛下才渐渐放松了一些,偶尔才会便服出宫。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离开京都,因为在那些漫漫的庆国田野里,谁知道会不会有隐匿在黑暗里的复仇之火在等待着自己?大东山一事,皇帝必须离开京都,然而他在第一时间内,将范闲召回了澹州,召到了自己的身边,因为只有这个儿子在身边,他似乎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说起来,这是怎样悲伤的人生啊,皇帝拥有无垠之国土,亿万之臣民,然而他却看不到,感触不到,他这后半人生,似乎拥有了一切,而其实呢?也不过是个被自己囚禁在皇宫里的囚徒罢了。
皇帝不怕死,他只怕自己死之前没有看到自己的宏图大业成为真实。这世上能够杀死他的人或事已经不多了。除了那个瞎子和那个箱子,所以当陈萍萍异常冷漠,异常冷酷冷血地从达州回来后,皇帝陛下在愤怒之余,也感到了一丝凉意。
那些蒙着灰尘,持着盾牌地军士,就这样隐藏在皇城的角楼中,当皇帝陛下微微眯眼,负手看着秋雨法场那条老狗受死时。那些人便一直沉默地等在他的身后,然而那一天,箱子并没有出现。
然而今天箱子出现了,并且出现的如此突兀。皇帝陛下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依旧低估了箱子的恐怖,至少是低估了今天在用箱子的那个人的能力,没有想到那抹死亡的气息竟能在角楼的庇护下。准确地找到他地位置,轻易地穿破了精钢盾牌,最后无情地射在了自己的身上。
洁白的雪被皇帝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此时角楼上的人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虽然他们依旧不知道出现了什么事,但至少知道事情有变!
姚太监满脸惊恐匍匐到皇帝陛下的身边。嗓子沙哑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颤抖着,手掌下意识地扒拉着陛下胸腹处的伤口,拔出了一些碎开的金属片,扒出了一些血肉。却依然找不到凶器在哪里。
皇帝的身体随着急促地呼吸而起伏着。他有些散神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姚太监:“朕……死……不了!”
这几个字,皇帝陛下是咬牙切齿说出来地,然而受此重创,再如何狠厉的话语,都显得有些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