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尴尬的沉闷之后,大理寺副卿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拍了拍侯季常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坐吧。”
侯季常神魂不宁地坐了下来,许久之后有些惭愧地叹息了一声。如果换在以前的任何时刻,这一桌子官员必然是要去那桌上毕恭毕敬地向范闲行礼请安,然而如今的范闲不止没了任何官职,便是那个一等公爵的身份也被陛下一掳到底。成了地地道道地白身,只不过是个平民罢了。
这一桌子大理寺官员都是贺宗纬的嫡系,明知道小范大人在栏杆的那边,自己这行人在栏杆的这边,走是自然是不能走的,哪有官员让百姓的道理,哪有如今正在风头上的贺派却要让着一条落水狗走的道理?
如今看着范闲的落破样子,这些官员虽然不至于愚蠢地去讽刺什么,但想来心底里也会有暗自地喜悦之意。这些天大理寺审监察院的旧案,正在风光之时,想着此处又是京都繁华要地,陛下死死地捏着小范大人的寸,只要自己这些人不去主动招惹对方,想来范闲也不会吃多了没事儿干来自取其辱。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屏风一直没有上来。酒菜却先上来了,大理寺的官员们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不好吵嚷什么,丢了官员的脸面事小,真要和那边桌上沉默的三人发生什么交流,也不是这些官员愿意看见地事情。
“今天一是欢迎侯大人入寺,从今日起,侯大人便是你我同僚一属……”大理寺副卿笑着端起手中的酒杯。
侯季常勉强地笑了笑,也将酒杯端了起来,但他的心里着实是相当慌乱。因为他了解范闲这个年龄比自己还要小的门师,今天对方忽然出现在大理寺的对面,出现在新风馆中,难道就真的只是喜欢这馆子里的包子?
一念及此,他的手又颤抖了起来,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栏杆那边沉默的三人,他知道那个面对自己的胖子是谁,正是晨郡主地亲生兄长,有些天生愚痴的大宝,他暗自祈祷。既然小范大人带着这位来,希望不是要来闹事的。
大理寺副卿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自从前任副卿因为牵连进老秦家京都谋叛事后,他在这个位置上做的顺风顺水。如今竟是连监察院也要看自己的脸色。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不错。人人都知道小范大人厉害,可是难道他还能不讲理到来破口大骂?
副卿大人很明显对于侯季常的表现不满意,瞥了一眼栏杆那边坐在范闲对面的那个胖子,猜出了对方地身份,唇角微翘,释出一丝鄙夷的笑容,眼眸里的嘲讽之意十足。范闲喜欢和他那个傻大舅一起玩,这是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却也是官员们极为瞧不起的一件事情,虽然这位副卿大人没有,也不敢出言向那方讽斥,可是脸上地表情却展露了
“第二件事情,便是欢迎郭大人终于从江南回来,重入都察院任左都御史。”
此言一出,席上顿时热闹起来,都察院左都御史可是个相当要害地职司。那位姓郭的大人自矜地笑了笑,端起杯中水酒浮敬一番,只是眼光落在栏杆那头时,就如侯季常一般,脸色变得相当不自然。
郭御史姓郭名铮,正是当年在京都府里要整治范闲地那位人物,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京都人只怕早已淡忘了这件事情,但郭铮相信,范闲不会忘记,自己也不会忘记,因为在江南内库一事中,郭铮也是站在了范闲的对立面上。
酒未过三巡,栏杆那头沉默的三人却已经先吃完了。范闲牵着大宝的手向着楼梯处走去,藤子京沉默地跟在后面。三人要下楼,必将要经过官员们集聚的这一桌,不期然地,这一桌子上的官员同时安静了下来,带着一丝紧张。等待着那位小爷赶紧走掉。
偏生范闲没有走,他的人很自然地来到了这一桌的旁边,微笑看着诸位官员。大理寺副卿一看势头不对,尴尬地笑着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小范大人,下官……”
下官二字一出,他才发现不对劲,对方如今已经是白身,自己身为堂堂大理寺副卿。怎么可能说出下官来。这位副卿大人呐呐住了嘴,将心一横,勉强笑着说道:“要不要一起坐坐?”
范闲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候侯季常早已经惶恐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对范闲施了一礼,冷汗浸透了他地后背,偏生范闲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般,偏生就是这种无视,却让桌旁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范闲没有看侯季常。他看着身边新任的左都御史大夫郭铮,轻声说道:“三年前就很好奇,我把你流放到江南去,整的你日夜不安,后来京都叛乱事发,你明明是信阳的人,怎么陛下却没有处置你的旨意。”
“后来我才想明白。原来你见势头不对,抛弃了我那位可怜的岳母,借着都察院里的那点儿旧情,抱住了贺宗纬这条大腿。”范闲笑了起来,摇头叹息道:“贺宗纬那厮是三姓家奴,你这墙头草自然也学他学了个十足。”
如今的贺宗纬在朝中是何等样身份地大人物,范闲这般诛心的一句话出口,桌上所有的官员都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准备呵斥什么。
“我错了。贺宗纬不是三姓家奴,他服侍的几任主子都姓李。”范闲摇头说道:“应该说他是李家忠犬才是。”
大理寺副卿终于忍不住了,寒着脸说了几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