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竹的指尖有些颤抖,明显心中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小范大人究竟什么时候,又怎么能瞒过侍卫的眼睛耳朵,与自己会面。
便在他百般难受的时节,房间里的光线忽然折了一下,光影产生了某种很细微的变化。
“谁?”洪竹警惕地转身,却没有将这声质问喊出口来。
穿着一身寻常百姓服饰的范闲,揉了揉自己易容后粘得生痛的眉角,对洪竹比了个手势,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玦递了过去。
这块玉玦,正是前些日子他想了许多办法,才从洛帮手中搞到的那块玉玦。
洪竹有些纳闷地接过玉玦,看了一眼,觉得这玉玦看着十分陌生,但似乎是宫中的用物,而且这种制式与玉纹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东宫的东西。”范闲轻声说道。
洪竹抿了抿嘴唇,说道:“我要怎么做?”
范闲说了一个日期,皱眉说道:“太子每次去广信宫,应该是这个日子,你在宫中消息多。看看是不是准确的。”
洪竹回忆了一下,又算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范闲放下心来,这个日期是这些天里王启年天天蹲守那个宗亲府得出的结论。那个宗亲府负责往宫中送药,日期基本上是稳定的。
范闲盯着洪竹地眼睛,说道:“绣布入宫后,按常例,东宫会分发至各处宫中,你应该清楚,皇后如果让宫女送绣布至广信宫是什么时辰。”
“一般是第二天的下午。”洪竹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件事情和绣布有什么关系。
“很好,你负责采办,那就把这批绣布入宫的时间拖一拖。”范闲说道:“把时间算好。要保证东宫赐绣布入广信宫时,恰好太子也在广信宫中。”
洪竹抠了抠脸上那颗发痒的小痘子,疑惑问道:“这有什么用处?”
范闲没有回答。洪竹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地玉玦,忽然诧异说道:“这……好像是娘娘以前用过的。”
“不错。”范闲认真吩咐道:“是你手下那些小太监偷偷卖出宫来。”
“这些小兔崽子好大的胆!”洪竹浑然忘了此时的情形,下意识里回到东宫首领太监的角色,恶狠狠说着,他是大太监。有的是捞钱的地方,自然用不着使这些鸡鸣狗盗的手段。
然后他忽然醒过来,心知小范大人绝对不会是让自己整顿东宫秩序这般简单。他看着范闲似笑非笑的脸,颤着声音问道:“这块玉玦……怎么处理?”
“放到送绣布入广信宫的那个宫女屋中。”范闲想了片刻后,叹息说道:“接着要做地事情很简单,你让皇后娘娘想起这块玉玦,然后会发生什么?”
洪竹是个聪明人,马上明白了过来,但是还是没有将这整件事情与广信宫联系起来。
只是范闲没有更多的时间解释,他听着楼下传来的脚步声,凑到洪竹耳边叮嘱几句。让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把这三件事情做到位便成,什么多余地动作也不要有,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被牵扯进去了。
门外传来叩门之声,范闲一闪身,从这个房间里消失。
商铺的东家恭恭敬敬地进门,询问这位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洪竹看着空无一人的身边,忽然间有些失神,片刻后想到范闲的嘱咐,皱着眉头,挤着尖细地嗓子说道:“这布……似乎与当初娘娘指名要的不一样啊。”
那东家一愣,心里直是叫苦,说道:“公公这话说的……咱一个小生意人,哪里敢蒙骗宫里地贵人。”
说话间,便是几张银票硬塞进了洪竹的衣袖里。
洪竹眼光瞥了瞥,有些满意数目,只是依然不能松口,皱着眉说道:“这花色里的黄旦是不是有问题?看着有些偏差……尤其是这几幅缎子的用线,怎么就觉得不够厚实。”
“哪里能够?”东家在心里骂了句娘,苦着脸说道:“这是正宗西洋布,三层混纺三十六针,再没有更好的了。”
洪竹呵呵一笑说道:“是吗?不过不急,你再回去好好查查,过些日子我再来取。”
东家急了,说道:“公公,这是宫里皇后娘娘急着要的,晚了日子,不止小的,只怕连您也……”
这话洪竹听着就不高兴了,把眼一瞪,阴沉说道:“你给我听清楚了,这布宫里什么时候要,就等看我什么时候高兴……娘娘是什么身份,哪里会记得这些小事!”
说完这话,洪竹拂袖下楼而去,脸色大是不善。
那商铺东家跟在后面,只道自己得罪了这位大太监,心里连连叫苦,暗想不知道这拖上几日自己也要往这太监身上塞多少银票。他哪里知道,洪竹的脸色不善,是因为……他心中害怕,而且兴奋。
洪竹知道自己与小范大人在做什么事情,更清楚自己区区一个小太监,也有可能改变庆国历史的本来面目。他地心不是太监,而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想做的就是治国平天下,而时至今日,洪竹终于感觉到,身为一个太监,其实也可以改变这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