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机场见到无瑕,要求直赴南京。无瑕拗不过她,告诉她今天早上三哥才抵达上海。无瑕陪她一同前往。她马不停蹄地直闯程之忱办公室。但等了很久,之忱才见她。
她惊痛交加下不惜给以之忱严厉指责,之忱暴怒也是她从未见过。
她是被卫兵押着离开。
这一次见面之慎始终身边,然而他一言不发。只将她送抵此处时,才说了句你也要体谅三哥,如今境况又岂是他愿意?
她不能体谅,也不想体谅。
几天过去了,外面消息她只能通过无瑕得知。而除了无瑕,她谁也不见……她等着陶骧消息。哪怕能有一点,但是都没有。而她发过去电报,亦石沉大海。
无瑕说:“没有。”
静漪闭上眼睛。
无瑕过来,静漪一转脸,靠她身上。她身上颤抖,无瑕紧紧搂了她。
“马仲成已经返回兰州。”无瑕告诉静漪。
静漪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二表姐,他是有回电吧?”她问。
无瑕抚摸着静漪发,停顿了一下。
“告诉我,他是怎么说。”她吸着气,“我受得住。”
无瑕蹲下身,握了静漪手。
“各自珍重。”无瑕说。
静漪呼吸仿佛都停止了。她坐那里,纹丝不动。
无瑕觉得不妥,拉了灯绳。静漪闭上眼,躲避着灯光。
“事已至此,漪儿……”无瑕顿住,看着静漪慢慢睁开眼。和她想象不同,仍悲痛中静漪,看上去并不绝望。她眼中一点泪光也没有……无瑕意识到,这几日,她根本没有看到过静漪掉眼泪。
她听到静漪叹息。
温柔叹息。
她让静漪好好休息,如果再不吃饭,她就得让医生来给她打针了。静漪这一次没有反对。她出去时看了静漪——她也正望着她……要很久以后她才能领会当时静漪眼中那坚毅光芒。
当她带着使女再上楼给静漪送晚餐时,房门已锁。
她让人打开门,人去房空——她忘记了这是静漪住了很多年静安别墅,如何不惊动人从这里逃出去,对静漪来说是轻而易举事……她站阳台上,看着飘落窗帘,没有叫卫兵。
她关上落地窗,回到房间里,检查静漪东西时,才看到掉地上那张字条。
是静漪匆促间写就,字迹潦草。除了感谢,还有歉意。后四个字,是“各自珍重”。
无瑕看着这四个字,再看看这空荡荡屋子,好久,她才走了出去。
走廊里似乎还有静漪声音,笑着叫她二表姐,柔婉动听……她想静漪会照顾好自己,而她们不久后定会相见。brgt;
这之前,她们自当各自珍重。
……
开往西伯利亚火车上,从贵宾包厢里走出来一位年轻女士。
她戴着眼镜,穿着很普通灰色大衣。
列车员同她礼貌地打招呼,问她是否要去餐车用餐。她点头。
餐车里用餐人不少,外国人和中国人都有,用或高或低音量交谈着,有些嘈杂。
她只点了一杯红茶,要了今天早上报纸。火车很就会开出国境,她也马上就要离开中国了。此时看到国内报纸,还是有些心情复杂。火车上补给并不及时,好这几年,她也已经习惯了重要报纸隔日才看到。
有乘客高声说着什么,情绪十分激动。
她红茶恰好送到,侍应生对她低声说抱歉。
“没关系。”她低声说着,回头望了眼那高声演说乘客。火车上数日,她都包厢里,几乎不曾见过这车上任何其他乘客。
见她留意,侍应生忙跟她解释。
“您看看今天报纸吧。各大报纸昨天都有报道,说前天日本关东军几号重要人物会馆晚餐时遭到暗杀,除了他们还包括了关东军情报机构负责人,另外就有一个绰号是中国公主女人。据说现场非常干净,被发现时凶手,不,不能算凶手,侠客们踪迹全无。墙上只留下一行字。”侍应生说激动起来。
看着年轻女士望着他。
“但使龙城飞将,不教胡马度阴山!”身后卡座里,一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挥着他手中报纸。
“对了!就是这句诗。”侍应生端着咖啡壶走开了。
餐车里气氛热烈起来,四处都是议论这场暗杀声音。
年轻女士半晌才打开面前报纸。
报道虽篇幅很长但说到暗杀细节都语焉不详。倒是有一个传说被记录了下来。除了现场墙壁上书写那句诗,还遗落了一个面具。面具由丝绸缝制,孔雀翎缀边,华美异常。记者推测这面具一定是有着特别意义。但到目前为止,和这场暗杀有关一切都扑朔迷离,必将成为一个历史疑案……
她手颤抖着,一杯红茶泼了大半报纸上。她抖掉报纸上茶水,看到背面一张相片。
题目并不大,篇幅也不大。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陶骧自北平扶灵回兰……相片里人影模糊,但他样子,无论如何她都认不错。
密密麻麻油印字仿佛蚂蚁似她眼前涌动,她站起来,走出了餐车。
当她拉开窗,原野冷风吹进来,迅速将她身体冷冻。
外面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她还记得许久以前有过一次旅程,她们一路向西。
天寒地冻之中,有雅媚和瑟瑟伴着她……那笑语嫣然,面前浮现。
她眼泪流下来,被冷风吹着,几乎即刻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