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犹未尽地在梦里咂咂嘴。巫端臣见它这模样,哭笑不得,又瞧着毛茸茸的极悦目,便也不唤醒它,只轻柔地用纱布替它裹了伤腿。白狐仿佛被人服侍惯了,只在睡梦里轻轻哼了几声,任由他去了。
巫端臣见它睡得熟,便取来一床棉絮给它垫了。白狐感到身下不再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木地板,而换做了软软一团棉花,舒服得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鼻子,一大蓬毛茸茸的尾巴卷住了身子。巫端臣伸手揉了一把毛,眼见着天色晚了,便熄了炉火,只留一点火星子保温,洗漱后便去里屋睡下了。
第二日大清早,巫端臣便被那只白狐狸给折腾醒了。他但听耳畔都是那狐狸气急败坏的“嗷嗷”声,胸口被它踩得闷气非常,一把翻身起来,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那狐狸竖着尾巴嗷嗷直叫。
巫端臣一细看,便笑了。却见那狐狸昨日还蓬松茂密的大尾巴,今儿竟被烧得光秃秃的。他笑痛了肚子,只得倚了床沿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是把尾巴卷进炉子里烤了吧?也亏得我昨日把炉子里的火给熄了,不然今儿早晨一起来,我便能吃上香喷喷的炭烧狐狸肉。”
狐狸一面是疼,一面又是恼他幸灾乐祸,圆溜溜一双眼里竟滚出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来。巫端臣这才敛了笑,将它搂进怀里,柔声问:“小畜生,我瞧着你身形倒小,第一回出家门是不是?”狐狸竖着尾巴冲他龇牙咧嘴,巫端臣又翻出药箱替它尾巴上了药,在尾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宽慰道:“莫担心,过些日子便又窜出毛来了,不会一直秃着的。”
狐狸尾巴上的毛窜得很缓慢,它左脚上那点小伤好全了,尾巴上也只稀稀疏疏覆上一层。它在巫端臣这间小屋子里赖了一个冬天,被巫端臣给宠得上房揭瓦肆无忌惮。若闹得狠了,巫端臣也正色说:“我们今晚就吃清蒸狐狸肉。”然这小狐狸摸透了他的心思,只趴在角落里掉眼泪,便能哭得巫端臣缴械投降。开春了,巫端臣想把白狐放回山里去,它却赖在他怀里不肯走,巫端臣是很喜欢它的,养着也就养着了。
“你再修炼几年,怕是要成精了。”有时候狐狸聪明得实在不像话,巫端臣便笑着说。
这年春却出了件大事,巫端臣上头那位兄长病了,病得垂垂欲死,眼见是不行了。他嫂子本来好不容易消停了,这下又找上门来,且理直气壮的,只说:“且不说你哥哥养你这些年,即便是寻常人家,做弟弟的岂能眼睁睁看着哥哥死?”巫端臣不打算眼睁睁看着哥哥死,但即使他取出所有积蓄,却仍旧是杯水车薪。
眼见着丈夫一天不如一天,那当嫂子的总算狠下心来,指了上蹿下跳的小狐狸道:“你将那小畜生带到市井里屠了,剥下皮能卖不少钱罢?”巫端臣脑子里压根儿就没转过这个念头,闻言大骇一跳,失手打翻了砚台,叠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嫂子便哭道:“这小畜生活泼可爱,我见了也欢喜呢,你当我是见财起意,见了这畜生便只想着剥它皮赚那点钱吗?嫂子不也是逼得没法子了,小畜生再可爱,有你哥哥要紧?”巫端臣仍喃喃道:“万万不可。”
当日里嫂子抹着泪哭回村了,巫端臣心乱如麻,只搂了那狐狸往深山走了十几里,将它搁在一株刺槐下,苦笑道:“咱们就此别过罢。”狐狸极灵性,鼓了圆溜溜的眼睛泪盈盈望着他,巫端臣道:“你都快成精了,自然晓得我嫂子的意思。我万万舍不得你,却也不能不顾一切地护着你了。”狐狸一跃而上,坐了刺槐的枝干,抽条簇新的嫩叶夹带着春日里斑白淡粉的小花,雪白的身子一闪而去。巫端臣在树下怅然若失,徐徐站了很久,直到有春风拂过,粉白色的花倾落到他脸上、袍袖间。
当夜他坐在书桌前,在极不习惯的寂静中读书,忽听有轻柔的敲门声。他大奇,朗声问:“何人?”但听门外有女子低回婉转道:“深山祁家,求访巫公子。”巫端臣虽奇,又料想自己这屋委实没什么好抢,便坦然开了门。一望之下,只觉金光炫然。只见门外站着一位姿容胜雪、风姿绰约如神仙的女子,一袭淡白色的纱裙,怀里虚虚搂的正是他那只狐狸,女子容颜虽胜绝,却凛然如覆寒冰。白衣女子身后依次站了十八个藕荷色衫子的侍女,皆是玉容婉约,为首那个脖子上挂一串南海白玉珍珠项链,当先向他伏拜下来,道:“恩公。”其声婉转,正是门外应话那个。余下十七位侍女紧随其后,伏拜娇声道:“恩公。”
巫端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只道:“快快请起。你们大约寻错了人家罢。”
为首的侍女三叩首后,起身微笑道:“救了这只小狐狸的莫非不是巫公子?”巫端臣道:“是我。”又补充道:“不过,救只小狐狸,哪里担得起诸位大礼?”为首的侍女朗声道:“恩公,您所救的这只小狐狸,却是我们家主的心头肉。自去岁冬天丢了它,可谓是茶饭不思,如今重又寻回,家主十分感念您的恩德。”
那怀抱着白狐狸的白纱裙女子冷冷地走进了屋,极随意地在首座坐下了,虚虚撑了下巴,懒懒扫了巫端臣一眼。巫端臣自幼寄人篱下,对这种目光感觉极敏锐,当即便绷紧了身子,向白衣女子拱手道:“这位便是祁家主了?”女子偏过脸瞧也不瞧他,带珍珠项链的侍女忙微笑道:“那位是我们二小姐。家主近来忙于正事,便派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