痣。
刚从怨侣的小指上剥离下来,令它元气大伤,月老的笑容更令它毛骨悚然。
月老看了一会,不禁轻叱:“罢了,养伤去吧!”说着便又将它向窗外抛去。
养的是心伤,每段情爱都如一次洗礼,剥皮去骨,滚油烫过,这伤一养就是两百年。
红线仰靠在自家府邸的碣石上,懒懒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霞雾。
霞雾如云团的面纱,撒网似的将天空填满,再随着日光流转一点点向西边归拢,夜晚这才降临,红线打了个呵欠,他有点怀念织女了。
织女走后,连霞雾都不再那么有看头了。
那是多少年前了?红线拍拍脑袋,那时织女负责织云,总会在这上面搞点小心思,云霞有时会化成奔腾的马群,也有时会化成列队的大雁,无论如何幻化,都脱不开凡间的俗物。
天上没有这些,马是长了獠牙的神马,雁是吐着火星的神雁。
最后一次见那景致时,他正在虚无君那里扯皮,酒令罚到他,他伸手一指:“你看,这丫头思凡了!”
虚无君转头去看,看了有好一会,再转回头时,就忘了罚酒的事。
后来没多久,他便迎来了他的第一次任务,那天月老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的小红线啊,织女溜出去了呢。你也快去吧,哦,对了,它也在,在牛郎家的老槐树下,你要悄悄地,结在它的前腿上哦……”
和民间说法不同,不是牛郎,而是青牛,织女恋上的是太白星君最爱的坐骑,青牛神君。
织女是被天兵押回来的,玉帝很开明,他预备了两套方案:“要么苦修一千年,忘了他;要么贬入六道,受轮回之苦,直到恩怨两清。”织女选择了后者。
红线在碣石上翻了个身,想起那时的自己就觉得可笑,当年他甚至悄悄去往生司偷看,看见了青牛神君因为拒喝孟婆汤被打入畜生道,而牛郎却自愿选择世世为牛……想到此,他不禁揉眼角,很好,什么都没有。
后来见得多了,便再也不会落泪,他要努力证明自己是天界最合格的红线,他经历过最多最深刻的孽恋,他最波澜不惊。
正百无聊赖之际,月老晃晃悠悠的进来。
月老见到他先是一怔,后又莫名的笑了。
月老笑了,红线也不置可否地笑,这一笑,漫天霞光顿失颜色。
两百年的休养,养得他油光水滑,只有眉间一点红痣和鲜菱似的红唇透露着他原身的样貌。
红,红得油润,红得惊心。
月老勾着嘴角道:“小红线啊,我都忍不住想给你栓段情劫了呢。”
“别,那样您会觉得毫无趣味的,红线我看得太多,早就麻木不堪了。”红线合着月老,也无所谓的嬉笑。
月老其实并不老,只因为一头灿烂的银发和老谋深算的性子才被叫做月老。红线只知道他那对眼珠子一转就能转出万道霞光,以及无数个坏点子。
月老不再说话,却从身后拎出两坛酒,红线嬉皮笑脸的去找酒杯。
月老轻轻把酒坛放在碣石上,酒坛却几乎立不住。月老纳闷,石面原本是平的啊!再一细看,不由暗笑。
两百年下来,愣是被红线躺出一个凹坑来,再看红线,正亲自蹲在池边涮洗杯子。
“你这里怎么还这么冷清?上回指来的仙童呢?哪里去了?”好歹红线也是他的人,堂堂府邸里连个小童都么有,这很跌面。
红线边洗杯子边道:“虚无君酿酒缺人手,我又指给他了。”
月老挑起一边银光灿灿的眉毛道:“酿酒?那不是三月前的事吗?”
“恩……酿完酒就没回来。”红线喜滋滋的捧着两只杯子回来。
酒过三旬,红线有点喝高了,指着月老鼻子,慢腾腾道:“我有时觉得你挺缺德的……”
“缺德?”月老只是微醉,听见这话不由白了他一眼,依然霞光四射:“何谓缺德?”
“凡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凡人都求您,求您赐个好姻缘……可您……”
月老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截过话头,悠悠叹了口气:“小红线,你不懂,人生苦短,天界寂寞,凡人都求跌宕起伏,我这趣味刚好满足他们……”月老指上绕着红绳把玩。
“我虽爱捉弄世人,但情爱也是缘分促成,不是我随心所欲便能够的,缘分……就是在你不想要的时候飞了来,苦求的时候却不获的玩意。”
这顿酒喝完,红线又被发到了人间,这次是拴在帝王宠妃的小指上,在这场畸恋里,红线才隐约懂了月老的意思,什么叫缘分。
当美得不像真人的杨妃终于死在马嵬坡时,当乱军的嚣叫与马啼吼成一片时,当光秃的梨树一夜白花开遍时,他只远远看着,看着唐皇流下一滴浊泪;看着手脚伶俐的村妇偷拾了艳尸的一只绣鞋;看着最后一个凭吊的人重重将墓碑踢飞,疯狂的在土里挖刨……
“好了么?我们还赶得及最末一层云天的日落。”他微笑道,向美丽忧伤的魂魄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邀约的姿态。
情劫的最后一站,也是每个生命都将经过的地方——天庭最后一层,天地之间的虚无殿。
第2章 神仙
无论你死我亡还是两败俱伤,爱情注定是一场征战,那么,我们为何不能让它来得更猛烈一些呢?
……
红线牵着杨妃的手往上升,升了一会又转西,直到看见一片青灰色的瓦檐才停下。
除去地府